先不說機器為什麼會有掃墓的概念，因為這關鍵字，關一月再次被提醒了人類脆弱又有限的生命，如果她不夠努力，或者運氣不夠好，她的墳墓就會在C8695上與垃圾們為伍——不，更有可能她沒有墳墓，雖說她也不在乎了。

也或許當她終于能離開這顆星球的時候已經老了，喪失了所有精力與動力，再也沒法做什麼。

這讓本來因為提到點新鮮事而短暫精神的關一月再次痛苦起來，這種狀态就這麼持續了下去，直到關一月因為疲勞倒下，不得不休息了兩天。

外面的環境也到了沒有白天、狂風卷着垃圾四處飛舞的程度，室内一直開着燈，關一月躺了幾天，被身心的疲倦包裹。人的思維方式畢竟是自有局限的，在多次嘗試之後，關一月不可避免進入了靈感枯竭，她需要新的思路，需要離開逛了百八十遍、連地磚紋路都能數出來的這座房子——或者這顆星球——去到更加廣闊、新鮮的地方，來刺激自己的大腦。

之前的強風期，關一月還會翻書、把幾個仆人和機器都叫起來，圍着餐桌說兩句話，做一點遊戲，這次好像對遊戲失去了興趣，一方面是因為她覺得浪費時間；另一方面是這次強風期過半的時候，兩個仆人在做飯的時候發生口角，一個直接把刀捅進另一個人的肚子，令關一月不再放心他們随意走動，她把大宅一分為二，把仆人趕進另一邊，讓風樹在門上上了兩把鎖，禁止他們過來。

風樹來到她的床邊，這些天關一月一直待在這間卧室裡，三餐都靠營養液解決。明明她還有半個宅子的活動區域，她卻仿佛動一下都費勁，房間裡的燈從早開到晚。

難得一次卧室的燈滅了，風樹以為關一月終于睡覺了，打開這扇門想看看情況，卻看到她坐在昏黑的窗戶旁邊點了根煙在抽。這次進來，則是一股酒味——關一月沒有這些愛好，她或許是想通過一些往常不做的行為來刺激自己的大腦。

于是風樹建議：“我們下樓走兩步吧，再做點吃的。”

關一月擺擺手拒絕了。

風樹在床邊徘徊一會，離開了。

關一月又點了一根煙。

可能是沒有事情做的原因，雜亂的思緒會不受控制鑽進她的腦子，她想到了納什，在這顆星球上，納什是第一個也會是最後一個對她懷有真摯感情的人，在關一月的年齡概念中，他就是個孩子，一個不應該這麼早死去的人，關一月沒法假裝納什和以前那些直接間接死在她手上的人一樣。

她的手指無意識搓着掌心，有些煩躁地把煙摁滅。

關一月又幹了半瓶酒，加上之前喝的，大約是達到身體的承受上限了，酒勁上來，她暈頭轉向，趴在那裡直犯惡心。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風樹又來看她，發現關一月不對勁，連忙走過來。

“關一月？”

他輕輕晃動關一月的身體，測量到過高的酒精濃度，風樹立刻抓着她的上臂将她拖起，然後扶着她去廁所。

關一月在那裡吐了個天昏地暗，吐出來之後，總算清醒了一些，她沖了水，蹒跚着去洗手台洗臉，劇烈嘔吐的不适感讓她流出生理性的淚水，和水混在一起滿臉濕淋淋的。

風樹一直站在門口看她。

“……抱歉，關一月。”風樹突然開口，“之前我不該那麼說，您所做都是為了我們的共同目标，請相信我沒有指責您的意思。”

關一月已經洗完了臉，她看着鏡子中她濕透的臉和發絲，可能是因為日子好了，她的頭發很快長長，而她現在也不忙着剪，這會已經長到耳朵下面了。

當下她醉酒的狀态其實不該做這件事，但大概是興緻來了，關一月還是拿過剪刀，鋪上一條毛巾，刷刷兩下把頭發剪短。

“你說的沒錯……我認同你說的‘我在做錯誤的事’。”但關一月心知肚明，認識到這點并不能讓她停下。

正如關一月說她會在離開之後把所有東西都留給納什，哪怕她做到最好，能夠把克魯茲整個城留給納什，但納什有表露過他想要這些嗎？他能拿穩這些東西嗎？他能夠在關一月走後抗住何瑞斯的怒火嗎？關一月給納什留下的危險不是一兩件好東西就能解決的。

這樣看來，死亡反而是最一了百了的解法，對納什和關一月都是，也許這就是為什麼關一月從一開始就拒絕向納什投入任何私人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