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不知道、不記得的鋪設讓江枕西已經預料到了伍一夢回答,她能記得很多事,唯獨忘了最不該忘的。
“俗話說相遇就是緣分,我們也算半個朋友,你把你的生日說給我,等事情一結束,我再給你燒一些。”用佛家詞語來說,那就是廣結善緣,積陰德的。
“我隻要一對。”
“有什麼講究?”江枕西睨她一眼。
“因為成雙成對,我替她先保管着。”
額,也是沒這個必要。
“好。”
正當江枕西以為這能安靜到中午,結果突來的人砰的一下推開門,吓得她手裡的金元寶滋溜一下就飛出去了。
回頭一看,是急忙忙的遊山水,話說她今天不是應該在學校嗎?
“怎麼啦?一副很捉急的樣子?”
遊山水跑得急,等到了地兒才撐着門框喘口氣:“小西姐,你能讓墜樓而亡的人恢複原貌嗎?”
江枕西倒是忘了,遊山水也是泉大的學生。
“可以,但不能保證恢複的一模一樣。”
什麼奇奇怪怪的緣分,竟然讓她給碰見了。
“能恢複就好。”遊山水得到答案又走了,不過看方向應該是去找譚生她們呢。
“你想去看看嗎?”江枕西問。
“看什麼?”伍一夢很疑惑。
江枕西手藝好,所以基本上都是她在負責這些紙紮用品,譚生說過,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能做的事就不要花錢,很虧的。
“看看你自己。”
“值得看嗎?”
伍一夢留給江枕西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不過好在她知道這個答案。
以前她一直在疑惑,為什麼逢年過節上墳總少不了要說一句保佑後世之人平安健康、喜樂無憂的吉利話,她不明白為什麼一個生人的命運要靠一個死人去推動,難道人死了之後會擁有通天本領,能替人改命換财?
後來她才明白,這是一種沉澱下來的曆史文化,雖然說這樣的話、做這樣的事是在圖一個吉利,可更多的是為了記住,因為隻有念着、想着才不會把死去的人忘記在時間裡。
死亡隻是人生中需要打開的最後一扇門,門開了,後面還留有很長的一段路,而那段路的名字叫作遺忘。
記憶是個很奇怪的東西,它能讓人記住很多,卻又很輕易能忘記很多,歸根結底在于不重要,不重要的東西能随便抛棄,所以不重要的記憶也是。
慢慢的會發現,當那一輩人走完了,而親緣,那個用來維系關系的最長的紐帶咔嚓一聲,斷了,它開始慢慢從頂峰跌入低谷。
可它不會消失,它隻是走進了一條無人在意的死胡同,等待有人來拉它一把。
“為什麼不值得?人間的面是見一面少一面,你難道不想看看自己最後的樣子嗎?”
其實别人能不能記住已經不重要了,那不是一個死人應該關心的事。
伍一夢扭頭看她:“我之前聽過一句話,他們說死亡不是最後的終點,遺忘才是。”
“嗯哼,這句話有什麼問題嗎?”江枕西瞧她一眼,聽到院子裡有發動引擎的聲音,應該是她們出發去接人了。
“學姐對這句話有什麼看法嗎?”目光落在她臉上,伍一夢瞧得很仔細。
“我的看法?”江枕西思考了好一會兒,最後嘴角一勾,想笑得邪魅可學不了,隻好挑了下眉,“我說話可能有點難聽,你确定真想聽?”
伍一夢點頭。
“其實這句話更多是說給活人去聽,因為從你的角度來看,這句話就是一個悖論。你想想,你都已經死了,他們又怎麼會知道你的感受,是想要被人記住還是想要被人遺忘呢?”
死了的人從确定死亡那一刻開始,所有的一切在生人眼裡就都不複存在,死人和活人,成了這個世界的兩個極端。
“而從我的角度嘛,這其實就是一種唯美了的說法,不錯也不對。現在的生活變了,變得越來越忙,各式各樣的人都在為生活奔波,想要擺脫生活的擔子。理所當然,我們也沒有那個時間去想、去思考,要如何才能不忘記一個人。”
“能記得固然很好,可忘記也不算不了是錯,這本身就是一件順其自然的事。”
“人死了就是死了,其實再怎麼記得,也不是在懷念這個人,而是懷念這個人和你相處時的那種感覺。”
因為他們充其量就是一群追求感覺至上的動物而已,終究會有别的東西來代替它原有的位置。
既然都走到死亡的份上了,那麼又怎麼會在意别人對自己到底是記得還是忘記呢?
“我的想法不一定對,它主觀意識太強了。你要是想知道别的看法,我可以幫你搜一下,說不定網友會有不一樣的見解。”
對于很多人來說,活着的自己遠比死去的别人要重要。
伍一夢搖頭:“不用了,我覺得學姐看法和我的不謀而合,這叫英雄所見略同。”
天呐,怎麼還有人比許遊春那家夥還要臭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