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聲望去,瞧着走來的人,下意識起身弓腰,喚了一聲:“老師好。”
那個時候她大二,紀雨林是她念大學時的通識課老師,雖然隻給他們班上過一門課,可印象不可謂不深刻。
在大學這麼一個有來自天南海北的人的地方,除了念書,她最大的樂趣就是選課的時候根據名字去猜老師的性别。
大多數時候是正确的,可還是會猜錯,雖然不會影響什麼,但多少還是有點期望落空的失敗感。
紀雨林是她整個求學生涯裡為數不多記得最深刻的老師之一,她的專業、對知識的掌控以及面對學生提問時坦然自若的回答等等,都是她散發出來的吸引力。
江枕西尊敬她,可還是有點怕她,不知道是不是學生都怕老師的基因刻進了骨子深處,哪怕她現在沒有上課時那股萦繞自身的強大氣場,就是讓人忍不住想腿抖。
“小江還在怕老師?”指骨往上推了推眼鏡,紀雨林笑呵呵地看她。
江枕西扯着嘴角尴尬一笑,擡手揪了下耳朵:“怕老師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嗎?”
“嗯,是很正常,不過我們現在已經不是師生關系而是朋友,那朋友之間的相處,是不用帶有害怕情緒的。”紀雨林坐去另一張凳子,餘光掃見往這兒看的岑森,轉過頭去。
彎腰坐下,手搭了隻在桌上靠着,瞥她一眼,指甲扣着木頭:“可習慣改不了啊,紀老師,當了這麼多年學生,見到老師還是會有種莫名的不自在,有時候也挺煩人的。”
他們本來就是共同生活在這個社會的人,沒什麼太大區别,可職業的出現好像把人分了三六九等,一些被人仰望,一些被人蔑視。
她想把那種情緒抛開,可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其實最好的方法是一開始就不被灌輸這種觀念,所做人都值得被尊重,不論從事什麼職業,職業可以分高低貴賤,但人不行。
有些人一出生就在羅馬,那是因為前幾輩人的努力讓他有機會出生在那裡,當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可以羨慕、可以嫉妒,那然後呢?什麼也不做嗎?當然可以,不過羨慕嫉妒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異想天開,想象層面的東西帶不來面包。
如果願意那就去拼就去闖,如果不願意,那就做好安排。
紀雨林瞧見她敲桌子的動作,手下意識跟着一起,指腹輕輕擡起落下。
“其實也不用改啊,同義替換然後覆蓋住就好了。”她的聲音在院子的雜亂裡,落得很輕巧溫柔。
“什麼個意思?”江枕西皺眉。
“意思就是呢,我們在很多關系裡,像是從一個圓慢慢走去另一個圓。就比如從陌生人到朋友,我們最先認識一個人的時候呢,他同我們的關系其實約等于零,然後彼此接觸溝通慢慢相處,逐漸跨過那條界限,然後跻身進入另一種關系,那麼順其自然的,之前那種關系就被覆蓋掉。它通常發生在悄無聲息裡,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從無到有的狀态。”紀雨林收回手放腿上,坐的端正。
“像你剛才說的,哪怕現在不讀書見到老師也還是會害怕,那麼為什麼不試着從師生的關系裡慢慢往外走,變成陌生狀态或是相處成為朋友。不是想着要怎麼去改變這段關系,而是去接受,讓它慢慢發生變化。”
“可好像說來說去,不都是在做出改變嗎?”江枕西疑惑更深。
紀雨林淺笑着搖頭,撐着膝蓋起身:“不是改變,是共存。如果你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了,那她就不是你的朋友了嗎?”
岑森在叫她,紀雨林沖江枕西點頭,邁步離開。
江枕西有些傻了,她自诩不是什麼蠢笨的人,可紀雨林的話确實很繞,繞來繞去把一開始理清的線又給攪亂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紀老師話裡有話,像是在暗示她什麼,可很奇怪,自己的猜測來的毫無依據,像是大風刮來的,根本站不住腳。
她不認識時微寒,對嗎?
“嗨,大壽星怎麼了,一臉的迷茫?”
肩膀被人按住,江枕西眼神恢複清明,擡頭望去,是許遊春。
她笑的開心,樂呵的很,整個一副樂天派模樣,讓人瞧着也跟着彎起嘴角。
“火生好了?”
瞅了眼,她們四人在那兒鼓搗半天,先是鋪了層碳,又覺得不夠多加了點,然後又覺得多,又撤回,弄了老半天。
這下弄好了,另外幾人忙着去穿簽子,這人偷了懶,過來坐坐歇會兒。
“嗯,你别說,這東西還挺不好弄的,也不曉得老闆從哪兒淘來的這麼些東西。”
想把手背那團黑乎乎的污漬給搓掉,結果越弄越黑,髒了好大一片。
“我其實是有事和你說。”
那邊江又溱兜兜轉轉又去了時微寒身邊,拐着彎兒想套些什麼,聽到她話,扭頭看去。
“你是說酒吧那事兒?”江枕西挑眉。
“嗯,有結果……不,應該是說已經處理好了。”
不再緊着它欺負,手搭在膝蓋上撐着,重重吐了口氣。
“意思就是知道誰做的喏?”
“知道,而且我們還和那人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