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下車窗透氣,江枕西看着窗外愈來愈盛的月色,止不住歎氣。
最開始兩人分手,她倒是不覺得許遊春眼光有多差,也不覺得辛瞳會有多壞,隻是碰巧兩個不該有關系的人撞在了一起,擦出了一段難以善終的火花。
許遊春是她朋友,所以一切情緒本來就隻會奔她而去,隻是為了追求那所謂的平等,才稍稍分出一點給旁人,可現在這樣,所有能說得上好的印象盡數崩塌,撒了一地雞毛,弄得這關系裡的兩人難堪的很。
那話怎麼說來着,好像是‘如果不愛請别傷害’,倒不是說辛瞳還愛許遊春,說來說去也隻是不甘、叛逆以及妥協在不斷争鬥,試圖分個高低。
她的父母很開明,也可以接受辛瞳去搞同性戀,但前提必須是對的起他們家的家室,隻能朱門對朱門,竹門對竹門,不能錯。
他們重視門第、出身,或許隻有這樣才能平衡性别帶來的冷眼,在想要的東西面前,一些不重要的自然可以忽視。
比許遊春出身好的人不少,可像她那樣會喜歡辛瞳的人,算是寥寥無幾。
她恨呐,下次必須拉她去寺廟走一圈,去去一身晦氣。
時微寒擡頭,注意到從後視鏡裡往後瞟的眼睛,心裡冷笑,挑了下眉,扭頭看江枕西。
“你們不打算報警嗎?”她問。
用疑惑的眼神望她,似乎覺得這個問題不該從她嘴裡問出來。
“難道不應該嗎?總不能再放他們出去瞎晃悠吧。”臉上表情很無辜,其實内心早就邪惡壞了。
比她先露出笑,時微寒按着膝蓋,關上窗戶:“也是這麼個理。”
歇了會兒,她扭頭看時微寒,晃着身子去撞她肩膀,好奇着問了一嘴:“哎,說實話,你害不害怕?”
噘嘴,遲來的恐懼慢慢晃悠敲擊心扉,讓她的安心一點一點裂開快要成了碎片。
“不。”時微寒搖頭,“你不是曉得嗎,我就像你想的那樣厲害,不會害怕。”
心砰砰跳了兩下,車外路況愈來愈暗,打開遠光才能看的清楚。
“那就沒什麼讓你害怕的事嗎?”江枕西好奇。
眼神瑟縮着左右微晃,喉頭微動,嗓子緊的很,甚至有些發幹。
“有啊,這又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時微寒想藏一藏,可仔細一想,又覺得不用。
與其說去隐藏害怕,還不如直面它,雖然這種情緒不僅折磨肉身,更折磨精神,可它出現的正大光明,根本就不用躲,因為那事本來就讓她害怕。
還真是讓人啧啧稱奇。
“沒事,我們放開心一點,争取不去害怕它。”江枕西耿直的安慰她。
“嗯。”時微寒點頭。
車到地方,四周黑漆漆隻有月色看得清,時微寒給了錢,推開車門,拉着它等人下來。
破舊工廠還真是無論在哪兒都受歡迎,也不曉得這地方是有什麼好的,到處都一副破敗景象。
司機走了,門剛合上一腳油門,然後一騎絕塵,留下一車屁股的泥灰。
“他怎麼好像更害怕的樣子?”江枕西望一眼,踩着碎石頭慢慢往前。
時微寒扶着她手:“嗯,可能怕被人給惦記了吧。”
“啊!哦,是這樣啊。”
“嗯。”
路難走,不過好在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循着之前的痕迹,也就将将就就。
這黑燈瞎火的,如果不是身邊有時微寒陪着,她還真不願意踏足,SAN值一個勁兒的瘋狂滋溜往下掉。
在離工廠大門還有幾步路的地方,兩人停下,四處望了眼瞧清楚情況,仔細囑咐。
“剛倚秋姐聯系我了,說人願意幫忙,你在這兒等着和她彙合,然後找個機會帶人沖進來一網打盡,曉得不?”江枕西拍她胳膊,努了努下巴。
時微寒點頭,神色淡然,問了句:“那你怎麼辦,你的安全不用考慮嗎?”
“放心,我也不是吃素的。”江枕西又警惕的四下看了眼,湊近了些,說的很小聲,“我跟你說,你上次給我的那些符紙我還剩了不少,等會兒情況要是十分危急,我就用來吓唬吓唬他們。”
挺會想辦法。“嗯,一切注意安全。”時微寒手輕搭在她肩膀,點了下頭。
接受到她沒說出口的鼓勵,江枕西重重點頭,雄赳赳氣昂昂的邁步往前,結果差點一個沒注意,被腳下石頭給絆倒。
縮回伸出的手,時微寒笑了下,把手揣兜裡摸到那枚戒指,是上次的生日禮物,剛剛出門在電梯裡,江枕西給她的。
這算心有靈犀嗎?送給彼此的禮物都是一枚木戒指,仔細看内圈還有些細小的文字,像是金光神咒,做這東西,身體怕是吃不消啊。
取下戴在脖頸上的黑繩,把戒指套上去,和那方小木牌撞擊着發出清脆聲,讓她想起這繩子的來之不易。
它就像是如意金箍棒一樣,會跟着佩戴者的身軀變化而變化,專門為她做的。
或許隻說一句謝謝,怕是不頂用呢。
江枕西邊走邊罵罵咧咧,月色退下後,這路變得難瞧,一不小心就會被絆倒,手機微弱的燈光根本不足以給她安全感。
越是黑暗的情況就越不應該開燈,誰知道燈光後的東西會是什麼樣,或許是虛無的空寂荒野,或許是陡然現身的駭人地煞,也有可能是其他什麼奇怪的東西。
工廠大門灰撲撲的,門上掉了漆,東少一塊西少一塊,看起來髒兮兮,跟打了褐色補丁一樣。
鼓舞勇氣,回望了一眼夜色下黑黢黢的那個人影,抿唇,拳頭在大門上敲了兩下。
“誰?”門裡有人問。
嗓子有些幹,一時之間沒出聲兒,咳了下重新報上名來:“是我,江枕西,那個你們要見的人。”
裡面似乎有段距離,門後的人腳步聲漸漸遠去,沒過一會兒又回來。
聽見‘哐當’一聲,門被人從裡拉開,鐵塊擦地弄出些讓耳朵難受的聲音,皺眉看可一眼,邁步往裡走。
有人在前面帶路,跟着她七拐八拐才見到那個想見她的人,那個大費周章的人。
“江小姐,好久不見啊!”
背對着她坐在椅子上的人起身,站去側邊手敲着椅背,正帶着一臉笑向她問好。
現在她可拿不出那套客氣話,許遊春就坐在她身後,人倒是醒過來了,隻是被束縛在椅子上,看見她來,皺了皺眉,沒什麼多大的情緒波動。
記憶是個好東西,它正在慢慢投射出經曆過的熟悉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