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陣風吹過揉亂了頭發,風裡還夾雜着一股香甜的味道,是之前那家開得火爆的爆米花店,有很多人在那兒排隊買,不過現在停止營業了。
時微寒吸了吸鼻子,鼻血還是流出來,三兩滴掉落地上綻出血花,開的很鮮豔。
她沒有擡手捏住鼻子,所以聲音聽起來就和平常一樣:“你是說……”話語停頓一秒才繼續:“要和我在一起?”
電話那邊的江枕西似乎沒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喉嚨裡蹦出一兩聲笑,肯定她的話:“對啊,新的一年,我們在一起,好嗎?”
淚水順着眼角滑落,她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啪嗒兩聲很小,原來是眼淚和血一起砸在了地上。
“可以啊,當然可以。”
她擡手捏住鼻子,于是聲音裡的變化被電話那邊的人給聽見。
“你怎麼了?為什麼聲音聽起來怪怪的,是在……哭嗎?”
江枕西擡頭,挨着一樓一樓往上數,在對應樓層那兒停下目光,瞧見滿眼的黑色,抿着嘴角。
時微寒有個習慣,她說隻要她在家,哪怕是晚上進屋休息,她家客廳裡的燈也會一直開着直到下一個天亮,所以她在騙人,她根本就沒回家。
心情有點失落,可聽見電話那邊的聲音,她就又覺得沒什麼好難過的,她隻說了晚上會回家,隻要還沒到天亮,那晚上的時間就一直會在,她肯定會回來。
“對啊,哭了。”時微寒話裡帶上了淺淺的笑。
“啊!為什麼要哭啊?”江枕西撓撓臉。
“因為喜極而泣。”吸了吸鼻子,那股萦繞在鼻腔深處的空虛感徹底消散,“我很開心。”
數不清過去了多少個日日夜夜,在每一世的輪回裡,看她在這個叫人間的地方,從年輕走到衰老,時有孤獨偶有陪伴,一個人來一個人去。
她說過,她享受孤獨,享受一個人,享受回到家後屋子裡空落落的就她自己,可她卻又渴望和人在一起,但她身邊的人來了又走,所以哪怕極盡挽留,也還是會分開。
那是對她的詛咒,于是一世複一世的日子裡她隻能獨身一人,在時間裡慢慢徘徊。
“開心的話那應該是要笑啊,得多笑一笑,可不能哭?”江枕西翹了下腳尖,在風裡站久了腿都快給凍成冰棍呢。
挨了下眼角,眼淚和鼻血一塊兒止住,黑乎乎的血凝在地上,腳尖用力蹭了兩下,用鞋底把它給抹掉。
“對,開心就應該笑,而不是應該哭。”時微寒附和着。
電話依舊保持着通話狀态,一瞬間突然又安靜下來,沒人說話,靜悄悄的,隻留下淺淺的呼吸聲。
過了好久,聽筒裡才傳來不是風聲呼嘯的幹淨聲音。
“時微寒,你家怎麼沒人啊,你不是說你晚上會在家嗎?”遲來的委屈湧上來,江枕西摸摸鼻子。
溫熱手指摸着冷冰冰的鼻尖,依舊擡頭望着高高的樓層,在好幾戶溫暖燈光下,在此起彼伏的絢爛煙火中,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樓下,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在偷藏别人滿溢出來的幸福。
“等我。”
電話被挂斷了,聽着那邊嘟了一聲,然後歸于沉寂,這下就連信号維系着的不同風聲也沒了。
時微寒家很高,住在十七層,是頂樓,在這片區域裡,能第一個見到清晨的朝陽,也能目睹最後一片落日的餘晖。
掰着手指算算一共還有幾家亮着燈,當她正數到第三棟樓第十五家時,帶着些不确定,有一道很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你好,江小姐,許久不見。”
江枕西有一瞬間的呆滞,她聽出了這道聲音的主人是誰,所以眼裡的驚訝是藏都藏不住,回頭,眉心緊皺着望向站在身後的人。
“辛瞳?你怎麼在這裡?”
來的人确實是辛瞳,和她不對付的冤家,和平日的精緻比起來,現在可謂是灰頭土臉,一張寬大的圍巾罩着臉,頭上帽子壓的低,似乎是在掩蓋什麼。
“讓江小姐你失望了,你們的行蹤其實我都掌握的很清楚,可現在我走投無路了,得拉你們一把。”辛瞳嘴角揚着笑,可越看江枕西心裡越覺得毛骨悚然。
咽了下嗓子,垂在身側的手捏緊拳頭,緩解害怕帶來的情緒波動:“所以,那個人的死真的和你有關?”
“你怎麼會知道這事?”狐疑着瞧她兩眼,辛瞳躲在帽檐下的眼睛四處瞥着,一直在提防,“不過知道了也沒關系。我其實也沒想推她,是她自己沒站穩,而且那張桌子就擺在那兒,她往後一倒,自然而然就撞到了腦子,這怎麼能怪我呢?而且我還打了急救送她去醫院,這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對不對?”
江枕西不想去深究造成這事的原因究竟是什麼,那是警察需要去做的事,她隻是從辛瞳話裡進出一些重點片段,拼湊出了結果。
她一字一句都在狡辯,可話裡話外意思透露的很明确,她做了,隻是可能結果超出了她的意料。
“你剛剛說了‘你們’,這個們是?”江枕西挺佩服自己的,眼下辛瞳來找自己絕對沒安什麼好心,都這個時候呢,她還能和對方有來有回的對話,真是心大。
不過她心裡隐約有些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會發生什麼似曾相識的事。
“你不提我差點就忘了。”辛瞳又重新浮現出了笑,眼神凝在她臉上,“這不是怕你孤單嘛,特地找了位好朋友,和你一道走。”
“你有病啊!你想死的話沒人會他爹的想去攔你,你幹嘛要拉着别人給你一起陪葬,腦子有毛病吧!”江枕西實在是忍不了了,開始激情噴麥。
她覺得辛瞳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老是做一些沒有邏輯可言的事,先是綁走了許遊春,現在居然想拉她們一起去死,這是一個正常人該做的事嗎?不該吧!
“都怪你們!”辛瞳惡狠狠地說,眼神裡帶着不可遏制的怒火。
“?怪我們?呵,我看你是病的不輕了!你最不該怪的人就是我們!”江枕西抱着手臂把話給扔回去。
“倘若她能大度一點,我們其實可以一起生活,那個時候我們還是可以好好在一起。”
“對不起,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江枕西驚訝地瞪大了眼,無與倫比的震驚,手用力在空中點了兩下,表情很是憤然,“倘若你還有一點腦子,都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果然,瘋子的話無論什麼時候去聽都還是會把人氣的夠嗆。
“什麼叫她能大度一點?你覺得愛情這東西是能和人共享的嗎?你追求三人行,可别人沒有理由應承你的選擇,你不道德不代表别人就不道德的!你想當個爛人,沒人會陪你!”
江枕西的話算是說的難聽了,如果喪失了愛情在一段關系的獨一性,那它就不能被稱之為愛情,或許連一種情感都算不上,喪失了道德。
“沒想到你這麼理智的人,也會有這麼激動的情緒起伏。”辛瞳真是瘋了,對她話語裡的辱罵隻字不聞,反倒是抓住了一些不重要的東西。
捏緊拳頭,深吸一口氣,江枕西感覺憤怒湧出了頭頂,快要升入天空。
慢慢冷靜下來,沉默着注視面前的人,開口問她:“人在哪兒?”
辛瞳聳聳肩,拇指朝後指着,撇頭看了眼:“正在車裡等你,一起走吧,江小姐。”
簡單音節從喉嚨裡蹦出,江枕西被迫走在前面,眼見着離時微寒家越來越遠,她也繼續沉默着,慢慢往前走。
路邊停放着一輛很低調的黑車,車内黑乎乎的沒有光,所以江枕西不知道是不是就像辛瞳說的那樣,許遊春在車裡等她。
“人呢?”江枕西問。
辛瞳笑了出來,拿出揣兜裡的手,走了幾步打開緊閉的後備箱,還真就像她說的,人就在車裡,隻不過不是坐着,而是躺着。
和觑着眼想瞧清楚外面情況的許遊春對上視線,被禁锢的人開始劇烈掙紮,封住的嘴發出小小的嗚嗚聲,看起來可憐極了。
江枕西看着看着就笑了,擡手扶住額頭,冰冷眼神望着辛瞳:“你是怎麼把人抓到的?”
“這不重要,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