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缜不動聲色地觀察着,順手将熬好的湯藥推過去。“趁熱喝。”
十一皺眉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藥汁,臉上閃過一絲抗拒。
“怎麼?”溫缜挑眉,“堂堂劍客,怕苦?”
“……”
十一瞪了他一眼,端起碗一飲而盡,随即被苦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溫缜忍不住笑出聲,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紙包,“給,蜜餞。”
十一愣住了,此時已是月上枝頭,忙碌了一天,月光透過破敗的窗棂,在那張常年冷峻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遲疑地接過蜜餞,指尖不小心碰到溫缜的手,又像被燙到似的縮了回去。
溫缜直接喂他嘴裡,十一咬着蜜餞怔怔的看着他。
這就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十一吃下去壓了點嘴裡的苦味。
從小過得苦的孩子,是最不喜歡吃帶苦的東西的,都是非常嗜甜,因為甜食能讓人好過一些。
但十一是很克制的人,組織的人也不允許他有什麼莫名其妙的偏好,所以他很少吃甜的。
溫缜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明日我來接你,這宅子雖然破舊,但暫時安全。”他走到門口,又回頭補充道,“對了,别想着半夜溜走——你的傷口再裂開,神仙也救不了。”
其實那個藥已經給了,過幾天解藥生效,就完事了,但是溫缜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武功高手,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的放人走?
所以說着似真似假的話。
十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抿了抿唇角。
遠處,溫家的燈火已亮着,茜茜趴在窗邊,眼巴巴地望着爹爹歸來的方向,溫缜加快腳步,臉上不自覺露出溫柔的笑意。
而在村外的山林裡,幾個黑影正舉着火把,沿着溫缜故意留下的錯誤蹤迹,向相反的方向追去......
天剛蒙蒙亮,村口的青石闆上還凝着露水。溫缜扶着十一登上老張頭的牛車,車闆上鋪着新鮮的幹草,散發着陽光曬過的氣息。
“溫先生,這位是?”老張頭叼着旱煙,好奇地打量着裹在粗布鬥篷裡的年輕人。
“隔壁村的同窗,染了風寒,帶他進城看大夫。”溫缜面不改色地說着,順手往老張頭手裡塞了一個碎銀,“辛苦張叔了,我們走的急,就不要等其他人了,先送這一趟吧。”
“那也用不了這麼多錢。”
“無妨,你收着,隻是他戶藉沒帶,回去拿不方便,張叔你幫幫忙,等會兒進城的時候,跟人說點好話,說是你兒子,你看行不?”
老張頭咧嘴一笑,碎銀叮當落入懷中,“溫秀才,咱們鄉裡鄉親的,給這麼多,其他就是小事,客氣啥!坐穩喽——”
牛車吱呀吱呀地碾過土路,十一緊繃的身體随着颠簸微微搖晃。溫缜不動聲色地往他那邊靠了靠,讓他能借力穩住身形。
“放松點,”溫缜壓低聲音,“你這樣更像病人了。”
若是上輩子那些朋友在,定說溫缜故意拐騙美少年,他有一張好皮囊,對人不動聲色的好,就會讓人想歪。
十一瞥了他一眼,鬥篷下的手卻悄悄松開了緊握的劍柄。
沿途的田野漸漸蘇醒,農婦們挎着竹籃去菜地,孩童們追逐打鬧着跑過田埂。牛車經過時,幾個半大孩子笑嘻嘻地朝車上扔來幾顆野果,“溫秀才早!”
溫缜精準地接住,轉手遞給十一一顆,“嘗嘗,本地特産。”
紅豔豔的野果躺在掌心,十一遲疑地拿起,輕輕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爆開,他微微睜大了眼睛。
“怎麼樣?”溫缜笑問。
“甜。”十一低聲回答,唇角不自覺地上揚了些許。
朝陽終于躍出山巅,金色的光芒灑在牛車上。老張頭哼起粗犷的山歌,驚起路邊一群麻雀。十一望着遠處城牆的輪廓,忽然覺得,竟莫名讓人安心。
溫缜望着他側臉被晨光鍍上的金邊,心想,這人笑起來,倒是沒那麼像把出鞘的劍了。
老張經常入城,守門的與他都相熟了,看是他就直接放進去了,甚至都沒查,最近也沒有什麼案子。
溫缜找了個不大不小的客棧,定了間上房,再讓人打熱水進來。
十一自個要求的,他得洗個澡,溫缜覺得這萬一傷口感染了怎麼辦?
不過這麼髒也不是回事,洗吧洗吧,他看起來也是命大的人。
溫缜忍不住調戲他犯個賤,“要不要我幫你啊,少俠?”
少俠拔劍出鞘。
溫缜故作姿态,負着手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