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軍。”
小守衛聲音幹脆,旁邊的兵士聞言悻悻地讓了道。
陳京觀看着眼前的人,半年沒見,好像還升了官,臉上多了一道淺淺的疤,眼神倒更堅定了。
“認識我了?還要官令嗎?”
小守衛低着頭,一副恭敬的模樣,見陳京觀沒動,便小心翼翼地擡眼瞥他。
“你叫什麼名字?”
“報告少将軍,在下阙州巡防營哨長夏衍。”
夏衍報出自己的名字時頭擡得很高,陳京觀不禁抿起嘴角,“嗯,記住了。那能麻煩夏哨長引我去崇明殿嗎?”
夏衍看到陳京觀身後空無一人有些遲疑,但他抑住了心裡的問題,作了個“請”的姿勢。
“你認我是少将軍?我以為你們隻會覺得我是亂臣賊子。”
路上走着,陳京觀突然對夏衍有了興趣,夏衍沒有搭話,和陳京觀錯着半個身位,他雖然在前面走,但手裡的刀始終沒有松開。
“放心,就我們兩個人,我要想打阙州,那日就領兵來了,恐怕就你們這些四處募來的小孩,撐不了三日我就住進崇明殿了。”
夏衍握刀的手向下滑了滑,身上的戒備卻松懈了不少,他慢下來和陳京觀走在一起。
“那日我見您救她就覺得您不一般,之後廣梁一帶便傳出來‘天降奇兵平遠軍,上天入地少将軍’的童謠,我想着您應該就是那位少将軍了。”
夏衍稍微放松了些,談起童謠,嘴上竟還勾着笑,“您那日說您要被請進阙州,我後來看到内侍出去的馬車,便知道是去請您的。”
“挺機靈的小孩,那你為何來阙州當兵?”
面對突如其來的詢問,夏衍條件反射似的站立軍姿。陳京觀無奈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讓他邊走邊說。
“我家原本是景州的農戶,當年東亭滅國,遙州就歸了北梁。但是遙州不太平,三番五次就有複國軍出來,擾得我們也沒法安穩種地。我本想着阙州是都城機會多,想來闖闖,但是阙州有官令限制一般人根本進不來。我四處打聽了,後來跟着當時去景州征兵人入了阙州巡防營,換了我一家進阙州的機會。”
果然與陳京觀的猜測一緻,夏衍說話時隻顧着一個勁往前走,他不敢看陳京觀,腳下的步子也越走越快。
“你慢些,這麼想見皇上?”
夏衍本還沒反應過來,瞧見自己已經甩了陳京觀一段路了,紅着臉搖搖頭,随之放慢了步子,但是又向陳京觀的方向瞥了瞥。
“想說什麼就說。”
陳京觀察覺出了夏衍的欲言又止,但沒看他,繼續盯着不遠處的崇明殿。
“阙州幾大商行的黃粱米一個月前就沒了,景州的鹽商甚至越過阙州去廣梁做買賣。現在還有十幾日就過年了,可是您瞧,街上沒幾個開着的鋪子。大家手裡的銀子幾個月前就換了糧,現在是又沒錢又沒糧。傳聞說您是來送糧的,可是我也沒見到人……”
夏衍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少将軍恕罪!我沒有說您的意思,我不是……”
“我知道,起來,”陳京觀扶起了夏衍,小聲嘀咕,“你們怎麼都這麼愛跪。”
“我家裡妹妹還小,我屬實是有些急了,還請少将軍見諒。”
夏衍說錯話後更局促了,倒是對陳京觀的防備少了幾分。
“我是來送糧的,可是你阙州城也淹死了廣梁三萬百姓。這筆帳,我是不是該找他算一算?”
夏衍沒有說話,陳京觀看出了他臉上緊張的神色。
“我自然不會将這筆帳記在你們頭上,但那一條條人命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說話間,三人走到了崇明殿外。
雖說南魏是日漸沒落,可它曾經畢竟輝煌過,是這四國中最富饒的地方,向來又以詩書風流聞名,阙州的崇明殿所耗錢财不可勝數,紅磚綠瓦,璀璨琉璃,就連窗棂上的油紙都是特殊絲麻制的。
不過名為殿,可實際是宮。當初隻因南魏開國皇帝不喜宮字,覺得這個字壓抑,便将其宮殿命為崇明殿。
如今陳京觀隻是站在外門,已經窺到了三分華美,可想殿内是何等奢靡。
“少将軍,我隻能将您送到這,巡防營沒有傳召不得入殿。”
陳京觀點點頭,夏衍向他行禮告退。等夏衍走後,陳京觀站在這門前遲遲沒有進去。
“平海,你說這裡三層外三層,左一道官令右一道禁令,他到底有多害怕啊。人若沒做虧心事,怎麼會怕成這樣?”
平海知道這是陳京觀問他自己的話,沒做聲,順着陳京觀的目光盯着那高聳的頂尖。
這裡曾經是平呈宙日思夜想的地方,少時多次科舉不中,中年好不容易尋到了建功立業的機會,卻也因此送了命。
平海在夢裡想過無數次自己要以何種方式走上父親的路,卻沒想到是今日這般,被請了進來。
父親,當日你随陳将軍回來時,可也是這般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