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阙州,陳京觀小半個月告病推脫不上朝,縱使蕭霖不聞不問卻依舊引着崇甯的關注。
那一日霜栽被陳京觀抱着從蔣府離開,還未等他走到城門,崇甯就收到了消息。
起初崇甯并沒有十足的把握認定,陳京觀是因為霜栽的身份才救她,直到蔣铎提及了陳京觀看到那枚玉佩後的反常,這無疑坐實了他的身份。
不過還沒等崇甯開口,蔣铎已經一身素衣到了威岚坊領罰。
那之後的幾天,雖然天氣炎熱,可他始終穿着立領,蕭霖問候了一句,他便答是因潮濕起了疹子有礙瞻觀。
不過他這些皮肉之苦受完,此事當然還沒有了結,崇甯望着那副蔣铎帶來的畫像,久久沒有出聲。
“殿下打算如何?”
蔣铎屈着腰,眼神也随崇甯一起盯着那副像。
陳京觀進京這小半年,就是蔣铎也很少能見到他,而陳京觀又與蕭霖走得近,崇甯不好私下去見他一面。
不過到了此時,她也不需要遮掩什麼了,桌上那張像畫出了陳京觀的七分樣貌,可崇甯已經在腦海裡記下了十分。
她看罷,伸手将那副像拎起來,還沒等蔣铎伸手去接便聽到它應聲落地。
“你覺得呢?”
蔣铎了然,他向崇甯行禮後退出了威岚坊,與他一同離開的,還有快馬去往濟州的哨兵。
三日後,陳京觀與席英沿着原路往回走,行至遙州邊界時看到了平海。
陳京觀有些意外,而平海似有萬分緊急的事要說,陳京觀示意他穩住,等到他們所在的客棧,平海就立刻将懷裡的信遞給他,然後道:“此事重大,我覺得要親自來一趟。”
平海少有這樣的神色,陳京觀瞧了他一眼,心裡生出些許憂慮,他再低頭看那信的封頁時發現其并沒有署名。
根據平海所說,是有人借小孩的手放在了府院門口,那小孩扣了一下門環就跑開了,他打開後看了一眼就驅馬來禀報。
而等着陳京觀打開,他便看到第一句寫着:見到她,有沒有想起我。
那一瞬,陳京觀的眉頭微皺,他耐着性子繼續讀下去,裡面的語氣和霜栽如出一轍,等他讀完再回頭看第一句時,他想到了一個名字,孟遙鶴。
可這些年他不是沒查過,孟遙鶴早在孟家被賣往廊州的時候就死在了路上,他想過他或許也會如自己一般假死脫身,可霜栽的話也證實了他的死。
除非,他連自己的妹妹也瞞着。
那封信的最後,留下了一個碼頭的名字,平海來時打聽了,就在濟州東側的都定口,距離他們此時所在的地方,半天就能到。
一份莫名其妙的信,又恰好掐準時機在霜栽離開後送過來,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但是知道霜栽身份的就那幾個人,陳京觀想着,腦海裡便冒出一個名字。
隻是他沒想明白,此刻引他去都定口有何意義,若想殺他,早在前幾日就可以動手了,甚至帶着霜栽的他還會多有顧慮。
還沒等陳京觀想清楚其中緣由,他們的房門就讓店小二敲開了,那店小二一臉怯懦地進來,隻見他手裡也拿着一封信。
“貴人,剛有人托我家掌櫃給您送信。”
說罷,那店小二将手裡的信放在桌上,但他的動作像是急于擺脫糾纏他的惡鬼,臉上的厭惡和恐懼被陳京觀一覽無餘。
“你看到送信的人了?”
店小二聞言點頭,還沒等陳京觀再說話,那店小二就跑到窗邊邊指邊說:“就是他。”
陳京觀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隻見一個拄着拐的老人正朝長街另一頭走去,他佝偻着腰看起來與尋常老人并無不同。
“你為何如此害怕他?”
店小二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張口:“那是都定口刑場的劊子手。許是手上沾的血多了,大家夥總覺得他周身陰氣重。”
陳京觀聽了店小二的話有一絲納悶,他是不信這些江湖傳言的,但是對方選這個人來送信必定有他的道理。
他打發了店小二,又和平海兩人回到桌邊。他此時看着桌上的信,那封頁上多了一隻仙鶴,不過它不似尋常展翅的形态,而是側着身躺在一條河道旁。
“故弄玄虛。”
陳京觀自言自語,但還是忍不住去開桌上的信件,可他剛将信封拿到手上,就察覺到了不對。
那裡面似乎并不是紙張,他偏過頭與平海對視一眼,有些遲疑的将信封開了個口子,見一縷用紅繩捆綁好的頭發赫然在内,等陳京觀将它拿出來時,發現上面還沾着血迹。
“同樣的招數要用兩遍嗎?”
他雖然嘴上這樣說着,可平海看到陳京觀拿着信的手下意識攥緊了。
“僅憑這個,也沒法斷定是孟家小公子,師兄你……”
平海的話還沒說完,陳京觀就擡手打斷了他,他又朝着剛才店小二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那個老人的身影已經不見了,樓下的叫賣聲不絕于耳。
他知道這是陷阱,可他抑制不住要跳下去的心。
于是三人在濟州又停留了兩日,這兩日他們除卻每天下樓吃飯,基本不會踏出房門半步。
為了安全,席英的卧房換到了陳京觀旁邊,這兩個房間隻隔一扇門。
不知為何,陳京觀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盯着自己。
雖說在西芥時他也有這種感覺,但那時并不強烈,直到現在,他覺得那已經不僅僅是目光,更像是刀劍反射出來的寒光。
等到第三天一早,街上的市集還在一片靜谧中,陳京觀的外窗卻立着一個信鴿,它用嘴啄着木框。
陳京觀這幾日本就有些失眠,聽到窗外的動靜他便立刻起身去看,那信鴿看見窗戶被打開,就飛進屋裡停到了桌上。
陳京觀伸手去取它腿上的信匣,這次的小紙條上隻有簡單的一句話:那日替你死的,是吳權的孫子。
屋内的動靜吵醒了平海,那信鴿見任務完成就順着原來的路線又飛了出去。
平海目送它離開,随後起身去看那紙條上的留言,還未等他開口,陳京觀便解釋道:“吳權是我家之前的管家,是在父親小時候就跟着他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