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雍州的百姓慢慢從新年的氛圍裡抽出身,開始思謀着新一年的生計問題。
一大早,昌用商行的大門就被結伴而來的兩人叩響了。
“少将軍,我宗某來給您拜年了!我想着你好不容易回來,該是想要和家人團聚的,我就留着弗老弟在我府上住了幾日,替你招待招待,就是不知道我們雍州的飯他吃不吃得慣。”
大門被平蕪打開,宗毓慶的聲音就響徹了整個院子,他平日就是個大嗓門,不過他外形圓潤,酷似佛祖,倒是也讓人讨厭不起來。
說起來他自從接任了雍州知州後其實收斂了許多,要放在從前,他根本不會敲門。
陳京觀聞聲将自己的卧房門打開,随手抓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宗毓慶看見了就立馬将他往屋子裡趕,自己也毫不客氣地跟了進去。
“外面積雪還沒化,就你的小身闆可别凍壞了,倒時候甯兄又得說我。”
宗毓慶進來就自己找了位置坐,倒是他背後跟着的男子一路上都沉默寡言,此時立在門口進退兩難。
“想必您就是弗行遠前輩?切莫客氣,我昨夜和師父喝了些酒睡到現在,您别嫌我禮數不周。”
陳京觀說罷示意門口的平蕪去廚房吩咐加菜,而他自己将披在肩上的衣服穿好,跑到宗毓慶面前毫不猶豫地拍了他一把。
“宗叔!帶了客人進我的卧房,也就你能做出來。”
宗毓慶嘴裡正品着陳京觀從景州帶回來的茶,被他的動靜吓了一跳,茶水連帶着茶葉一起順到了胃裡。
“你小子如今做了大官,還真擺起架子了,?料想你當日跑到我門上求我幫你籌糧,你可滿是可憐樣。”
宗毓慶作出一副吹胡子瞪眼的表情,陳京觀知道他在調笑自己,就連忙跑到他面前賣乖。
說到籌糧,陳京觀是應當要感念宗毓慶一輩子恩的,畢竟當時他還是個名不正言不順的草莽,可宗毓慶絲毫沒有猶豫,甚至拿了他自己的商行去為陳京觀打包票,這才讓陳京觀尋到了廣梁的救命糧。
不過宗毓慶也不虧,前朝的進士混不出名堂,卻意外得了個當朝的知州。
他當然也不是個傻的,他知道除卻民意所緻,陳京觀在蕭霖面前也說了他不少好話。
“行了,人給你送到了,我就先走了,你嬸子在家等着給我量尺寸做衣裳,她說我最近又胖了。”
宗毓慶說着,把茶杯裡的茶一飲而盡,陳京觀知道他的小心思,就跑到裡屋拿了一包沒開封的茶葉給了宗毓慶。
“宗叔如果覺得喜歡,不妨試着下次從景州采買,沒有關隘那道手續,便宜不少呢。”
宗毓慶畢竟也是做了這麼久生意的人,他知道陳京觀的言外之意,他手裡揮了揮茶葉應了一聲,就由着平蕪将自己送出了門。
“許久沒和宗叔見面了,免不得多聊了兩句,讓弗郎中久等。”
等着宗毓慶離開,陳京觀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弗行遠,向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弗行遠就識相地随他去了昌用的正廳。
隻是剛邁進屋子,弗行遠就因為惶恐險些摔倒在門邊,陳京觀倒不太在意他的狀态,自己尋了個位置坐下,拍了拍自己旁邊的椅子。
“莫站着了,郎中請坐。”
弗行遠如今三十好幾,好不容易混到了工部營繕司郎中的位置,每一步他都走得膽戰心驚,他家中沒有勢力,他也深知自己不是個聰明的,所以察言觀色就成了他最熟練的本領。
剛才陳京觀和宗毓慶說話時,弗行遠一直來回瞧着眼前的兩個人,也幸好他們無暇顧及自己,這才沒發現他因緊張而滲出的汗。
“少将軍太客氣了,直呼我大名即可。”
弗行遠的聲音帶着點顫抖,他走過去坐到陳京觀旁邊,陳京觀笑着應了一聲,随後也不再說話,房間裡突然一片死寂。
“那個,”片刻後弗行遠終究是忍不住了,他緩緩側身對着陳京觀,“少将軍對于城塹修築也有研究?”
陳京觀笑着擺手,答道:“我門外漢一個,我不過是借機回來過個年,這不是進了阙州城很難再抽出空回家了嘛。”
聽了陳京觀的答複,弗行遠好像松了一口氣,他繃直的背緩緩卸下勁兒,雙手交疊放在腿上。
“邊交城塹修了七八年了,我們原是與北梁合意共同修建的,所以工程量不算大。前幾年難在西芥不太平,而北梁的部分,他們也多有懈怠,這才耽擱了些時日。”
弗行遠嘴上彙報着城塹的修建進度,可那雙眼睛卻一直想要從陳京觀的表情裡尋到些反應,見陳京觀聽聞“西芥”時有所觸動,弗行遠就順着繼續說。
“不過少将軍如今和西芥的當權者交好,想必您出面,這工程定當能如約交付。”
陳京觀聞言挑了挑眉,眼角處抽搐了一下,弗行遠霎時間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連忙起身給陳京觀賠罪。
“少将軍是為南魏着想才深入西芥腹地,換得我雍州貿易的新局面,如此行事當然是以國為重。可奈何您人好,大家都願意賣給您面子。”
弗行遠的話說得好聽,陳京觀就擡手把他扶了起來,示意他繼續坐着說話。
“郎中剛才提到北梁多有倦怠,所謂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