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攘攘,皆為利來,看“銀子”也就是看民生。
為此雲棠在忙的焦頭爛額的時候,每日還要關注整個京城各行各業的價格動向,并根據紅袖招掌握的消息,做好賬本,以便對比。
由一開始的頭大,現在已經能做到爛熟于心,迅速發現各類消息中可能隐藏的問題。
雲棠捏着本月的糧食出入賬冊,燭火将泛黃的紙頁映得發亮,她的指尖在這個月糧價一欄反複摩挲。
雖說大體看起來,糧價起起落落還在可控範圍之内,再加上年初的洪水一事,糧價這幾個月一直不太穩定,但是……
雲棠沉思,她總覺得這個價格的變動有些不對勁。
她想了片刻後招來小桃,耳語幾句。
三日後,她讓小桃拿着寫滿密密麻麻字迹的紙箋,跑遍各坊市統計糧價,終于發現一個驚人的異常——城西米鋪突然将糙米售價提高了三成,原本正常的市場秩序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強行打亂。
但是收購價卻一如既往,并沒有太大出入。
城西米鋪前,木牌上新貼的價目紙還帶着漿糊濕氣。一位年紀中等的女人身着樸素,踮腳四處張望,竹籃裡清晰可見剛摘的野菜:“這價漲得蹊跷,前日還能換兩斤糙米,今兒連半袋都懸。”
旁邊的賣油翁擰緊眉頭,油葫蘆往扁擔上重重一挂:“平白無故漲價,莫不是糧商在囤貨?”
人群裡有人低聲附和,議論聲像春潮漫過堤岸。
在京城中隻有少數老百姓注意到此事的不合理時,雲棠看着小桃帶回來的消息腦中警鈴大作,迅速讓人繼續去探聽消息,尤其是最近幾個月糧食方面的,就在這時,小桃又帶來一個消息。
“昨日一位客人喝醉後埋怨,說不知東家咋想的,讓把這個月新收的谷子都壓倉底,按道理來說這個時候都該放貸了。”
雲棠摸了一下手中的賬本,零售價上漲,收購價不變,利于囤積售賣,但是,米行手裡明顯卻未有多餘的錢。
這明顯違背市場規律的現象,讓她後背泛起陣陣涼意。
她立刻将這幾條線連同自己的分析,寫成密報,塞進特制的胭脂盒底層。當夜,密報就到了南浔還有蕭引馳的手中。
南浔盯着密報,眼神銳利,她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糧食是國家命脈,這種資金流向異常絕非小事。
于是她連忙讓冬藏去找了陳觀亭,想法設法幫她調閱了戶部近三個月的糧倉出入庫記錄和京城幾家大糧商的賬目副本。
對比之下,一個明顯的矛盾浮出水面:賬面上,糧商們聲稱庫存充足,甚至略有盈餘,但經南浔自己的線人實際核查卻發現多家糧倉的“新米”區多是陳米充數,真正的新米去向不明。而本該支付給農戶的糧款,數額也對不上。
更關鍵的是,幾筆大額、來源不明的“香火錢”流入了“無盡藏”——一個幾年前由護國寺牽頭,多家寺院聯合成立的慈善組織。時間點恰好與糧商們聲稱支付糧款的時間吻合。
但是現在看來,這個“無盡藏”更像是佛教的一個金融機構。
所以。有人利用糧商渠道,低價甚至“空買”了大量新米,卻未支付足額糧款。這筆本該存在的巨款,被僞裝成“香火錢”注入了“無盡藏”。
“無盡藏”,成了一些人洗錢的通道。
更反常的是,當她翻開負責運送寺糧的腳夫名單,瞳孔猛地收縮——三個月前已被官府白紙黑字記錄為“病故”、畫了紅圈的押糧官名字,此刻竟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名單裡。
如果不是她記性好,可能還真的遺漏了。
她又仔細核對了兩遍日期,确定官府記錄的病故時間,與名單上此人繼續運送糧食的時間完全重疊。
南浔将房間内的油燈撥亮,跳動的火苗把她的影子投在牆上,随着燭芯噼啪爆裂的聲響,影子也跟着扭曲晃動。
護國寺每月都有祈福活動,活動時經常會有捐贈,不過數額從不對外公開,蕭引馳那邊也無法查到,隻是目前看來,如果說護國寺與米行有牽扯,能從中進行搞鬼的地方,這個祈福活動最為方便了。
南浔看向窗外,風吹過紙頁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仿佛在訴說着不為人知的秘密 。
三年的時間,有些人還是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