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表現為夢魇、驚夢,時而狂躁時而對外界刺激反應微弱,同時伴随着嚴重的失語症狀和認知障礙,”小謝醫生道。
時聞歌沒有開口,而是靜靜地聽。
診療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現在時聞歌确定小謝醫生在心理診療和精神鑒定方面的确對得起他的學曆,極其快速地總結了R-17的各種症狀。
小謝醫生在自己随身攜帶的本子寫寫畫畫,斟酌着提出進一步的需求:“就是不知道患者現在這種情況是生理原因還是心理原因導緻的,也許和患者面對面交談能更容易确定病因,殿下您看……”
這個要求被時聞歌理所當然地拒絕了:“他比你想象得更危險,醫生。”
“但是……”小謝醫生還想再說些什麼,就見時聞歌打開書桌右下方第一格抽屜,抽出一疊花花綠綠的紙質文件,這年頭已經很少有人用紙張記錄文字和數據,如此複古的方式使得小謝醫生忍不住伸長腦袋看了一眼,封面第一張赫然是一張血液檢測報告。
再往下看,腦部CT結果,全身核磁共振,AI細胞分析析片……縱然大部分的數據都被糊成一團馬賽克,想必是機密數據不想被他這個外人知曉,但小謝醫生仍然看得出來,報告的主人健康得不得了。
“這……”他有點懵。
“不是生理性的。”時聞歌慢悠悠道,“我都檢查過了。”
他現在是一個“生了病”的皇太子,盡管他能大晚上頂着雨夜到處跑,還能一拳一個小朋友,完全不是一個病弱的人該有的狀态。其實整個皇室都心知肚明時聞歌所謂的生病修養不過是一個幌子,是一個迫使他遠離皇位争鬥的借口,但莊園内該有的設備全都有,精心準備地好似它真的擁有一位病弱的皇子當主人。
旁聽的安瑟倫插嘴:“你什麼時候做的檢查?”
“昨晚。”趁R-17昏迷後抽走他的血,再喚來醫療機器人為他檢查,做主人的總要盡職盡責,時聞歌理直氣壯回應,“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怎麼會有呢。”安瑟倫幹笑。
就是覺得你越來越變态了兄弟。
良好的教養使得時聞歌即使看懂了也不會真的去指責安瑟倫什麼,他沖小謝醫生笑了笑:“所以,他不說話、拒絕交流應當是出于某種心理原因。”
書沒有提到過這段,它隻記錄了R-17于仲夏夜逃離帝都星,而後便是三年後的折返,中間經曆隻字未提,時聞歌現在可以說比R-17本身還了解他自己,但他也不知道R-17是怎麼克服這段心理創傷,隻能猜測和當實驗體的這段時間脫不了關系。
時聞歌沒有和小謝醫生分享R-17人生經曆的欲望,他用食指輕托下巴,顯然在等待最終的診斷結果。
“如果是心理原因的話,”小謝醫生猶豫,“那可能并不是他不能說,而是他不想說。”
“在他生存的環境中,語言作為交流的工具,其作用被無限縮小了,他意識到說出的話無法帶來想要的結果,甚至可能讓自己墜進更痛苦的深淵,他封閉了認知,斷絕了語言能力。”小謝醫生停頓片刻,“所以出現心理層面的語言能力退化。”
時聞歌可有可無地哦了一聲。
“現在該怎麼治療呢,醫生?”
小謝醫生:“通常情況下,我會建議讓患者回到熟悉且令他安心的環境,給予充分的關懷,或許能令患者一步一步地找回說話的欲望和能力。”
情報還是太少了。
光是通過監控畫面觀察患者情況,不足以讓一位尚且年輕的心理醫生做出足夠精準的判斷。小謝醫生咬了咬下唇,再次向皇太子殿下提出:“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還是面診,殿下。”
然而時聞歌再一次拒絕了:“謝醫生,與他面對面交流會成為你這輩子最後悔的決定,我想還是算了吧。”
“況且你剛剛說的是通常情況,想來還有其他辦法,對嗎?”
小謝醫生再次望向映在雪白牆壁的靜止身影,他還是低垂着頭,不發一言,像意識連同靈魂全部抽離,隻剩下一具美麗的空殼留在人間。
他快要枯萎了。
醫生默默地歎了口氣:“以毒攻毒,經受外界的強烈刺激或許能激發他找回自我的欲望,但也有可能會讓他陷得更深,這種方法因人而異,所以我說需要一次近距離的接觸,好幫助我确定患者能接受的刺激程度的極限。”
“謝謝你的好心。”時聞歌的笑容一塵不變,“但是,不必了。”
食指再次叩響桌面,一如邀請醫生進門時那樣端正筆直,溫柔的語氣包含不容置疑的強勢,咚咚兩聲過後,時聞歌張口:“稍後我會安排複診時間的,現在診療結束了,醫生。”
無論再怎麼想要勸說時聞歌,聽見這樣直白的逐客令,小謝醫生也隻能悻悻地起身,向時聞歌微微欠身,告辭離開。
咔哒。
門輕輕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