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我們。”R-17嘀嘀咕咕。
他聲音太小,中間又隔着個時聞歌,安瑟倫一個字都沒聽見R-17在說聲,他抓緊催促時聞歌:“老大,現在設備和手稿拍賣炒到一千萬了,你到底買不買?”
手稿投影和設備說明出現在視野中央,泛黃卷曲的邊緣依稀可見曾經頻繁的記錄。
時聞歌終于舍得将注意力分給眼前的拍品,然而卻隻有一眼,如同古井平靜的冷水。
他将視線挪開,矜持地笑了笑:“設備不錯,但手稿——假的。”
“什麼?!”
“殷渡沒寫過這些東西。”他伸手關閉手稿的投影,“大部分人都是沖着舅舅的名聲而來,但很可惜,拍下的卻是毫無意義的東西。”
再說了,他對殷渡留下的東西也沒有興趣。
普通的身體檢查儀器無法監測R-17的生命狀态,他想要的,是一套能供實驗體使用的測量裝置。
“那現在拍賣這設備……”
“能用,最多值兩百萬,一千萬……”聽見主持人再次唱價後時聞歌眉毛一揚,手心向上,邀請的姿态,“現在一千一百萬了,如果你有興趣的話,請?”
“……你不要用人傻錢多冤大頭的眼神看着我。”
時聞歌已經不理他了。
耳機通話一直沒關,R-17可以清清楚楚聽見拍賣會場内的動靜,他沉默着,不知道該如何在一場他什麼都不了解的對話中插入。
設備和手稿的拍賣如火如荼地繼續,記憶中從沒有如此嘈雜的時刻,R-17呆在家裡,面前就是明青臨在場的監控畫面。他想得出神,手指不小心在桌上戳出個洞。
莊園内一切都是時聞歌的私有财産。
侵害主人的财産,很壞。
時聞歌不知道他這邊小小的騷亂,他叫一聲R-17的名字,說:“想讓我不見明青臨?可以,在我回去之前,撬出他口中和殷渡有關的全部信息,無論你用什麼方法都可以。”
“好!”R-17眼睛瞬間亮了,一激動手掌啪地一下,随後是木頭倒塌的聲音。
原本是被戳了個洞的桌子現在徹底殘廢
他有些心虛地别過頭:“想要更多的獎勵……”
“你想要什麼?”
“想要一個,答案。”他想起時聞歌曾經說過的話,想起他在研究所所經曆過的探究眼神,終究還是問出口,“之前你帶我去山頂,你說我們是同類,是真的嗎?”
“你就想知道這個?”
“嗯。”R-17垂下眼眸,“現在就想知道。”
“可以。”時聞歌輕聲承諾。
轟隆——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拍賣會場天花闆轟然倒塌!燈光和所有電子設備信号被悄無聲息阻斷,五米厚的水泥碎石砸地掀起遮天蔽日的灰霧,整個場地變成暗無天日的海。
無數個幽暗的身影自霧海中浮現,他們從四面八方向中間舞台湧動,定睛一看竟全部都是半人半機械的改造人。會場邊緣的保镖們死寂半秒,立刻和這幫改造人打了起來!
霎時間槍聲、哭喊洶湧,血液和斷肢澎湃,使得本就嘈雜的會場更加吵鬧,安瑟倫雙手抱頭往時聞歌身邊靠。
茫然且震驚的雙眼中隻有四個大字。
怎、麼、回、事?!
新入場的改造人手起刀落,槍槍緻命,他們沖向舞台的動作整齊而又明确,顯然是有備而來。
時聞歌心中頓時明白:“有人想不花一分一毫,将殷渡的手稿搶到手。”
即使這份手稿是假的。
他不耐地啧了一聲,荒誕的是這份不耐卻不是針對沖進會場攪亂他行程的不速之客。在天花闆塌陷的一瞬間,他聽見耳機傳來刺啦的一聲,随後再沒任何回複的聲音。
這幅安全加密耳機犧牲了便捷性和高功能性,取而代之的是能無視現有的信号屏蔽技術實現中短距離通話,就算他這裡會場遭遇入侵,也不該沒有回應。
能導緻R-17失去聯絡的原因隻有一個。
現在拍賣會肯定是進行不下去了,對方的目标看上去應當隻是手稿,不針對設備。時聞歌對安瑟倫比了個手勢:“莊園出事了,我立刻返回,你去後台想辦法把設備帶走。”
“啥?什麼?!什麼出事了?”
時聞歌卻沒回答他。
他起身向外飛奔,向上翻閱跨過鬥獸場般的階梯,沿途不可避免撞上一個脖子以下全部機械化,用碳纖維和鋼鐵作為身體支架的改造人。那人的電子眼閃動,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感情,有的隻是殘忍和對生命的無情。
他的軀體延伸部位與其說是四肢,不如說是四把硬度極高的長刀,見時聞歌沖到他眼前,一把鋼刀高高擡起,寒光一閃,重重落下!
锵——
一聲猙鳴。
一隻修長白皙還微微帶繭的手握住刀鋒,而後五指用力,刀身應聲而碎。
時聞歌将長刀和機械身軀以人類血肉輕而易舉撕碎,電解液和黑鋼脊骨灑了一地,那顆剩下的頭顱眼中紅光閃閃,是屬于改造人的不可置信。
“這不……可能……”
“嗯?有什麼不可能的。”
時聞歌邁步越過,從容優雅。
就像R-17向他所求,他卻沒來得及說出口的答案,也許有的人蒙在鼓裡當他是皇太子,有的人察覺到了卻不敢當面提起。
他和R-17當然是同類,是能相互彼此理解的唯一。
盡管倒下的改造人已經完全聽不見了,時聞歌仍輕飄飄地開口,雲霧般自問自答。
“因為我也是被制造出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