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莊園内。

圓罐狀的生命檢測設備滴聲響起，指示燈由紅轉綠，随後設備的玻璃門打開，一具肌肉均勻的裸露身軀失去支撐，啪叽跌在厚實的地毯上。

R-17緩緩睜開眼。

四肢使不上勁，意識反應遲鈍，他慢慢地換成坐姿，看見前方的時聞歌手捧一本書，後方是他剛從裡面掉出來的陌生設備。房間内的電視投影打開了，正播送最新的新聞簡訊。

“據本台記者報道，昨夜帝都星郊外發生一起瓦斯洩露事故，所幸無人員傷亡……”

“繼天然氣爆炸後又是瓦斯洩露啊，連找借口都這麼不走心。”時聞歌單指托住下巴，“你還記得昨天發生了什麼嗎？”

後半句是在問R-17。

“聞。”他輕輕叫了聲，随後點點頭，又搖搖頭。

記憶停留在機械改造人襲擊莊園，他徒手捏爆機械心髒的那一刻，再往後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R-17沒穿衣服，營養液滴答滴答在地毯暈染一小片深色的陰影，時聞歌往前兩步蹲下，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随後手一翻，手心向上，很快掌心就多了一顆毛茸茸的頭顱。

他用幹淨毛巾為R-17擦幹頭發，慢條斯理說：“你身後的設備是昨晚從拍賣會帶回來的。”

昨日拍賣會遭到襲擊，現場混亂不堪，黑市保镖和改造者大戰得昏天黑地，在騷亂的掩飾下安瑟倫溜進後台取走設備的行動根本無人在意，堪稱完美。

果然，比起二手的實驗器材，人人在意的都是大科學家的手稿。

“沒花一分錢，倒是便宜我了。”時聞歌很滿意，單手插入發間，開始梳理R-17的毛發，“這台設備能檢測分析基因、激素、神經和大腦皮層等組織，在你休眠的這段時間，我用它做了個測試。”

芯片在半空投射一疊電子報告。

R-17眨了眨眼，睫毛如蝴蝶羽翼扇動，盯着報告看了半天，他突然出聲：“怎麼是電子的……？”

聞好像更喜歡紙質文件來着。

優雅的微笑聞言立刻在時聞歌臉上綻放，R-17心中頓時咯噔，相處的時間久了，他怎麼會不知道時聞歌的笑容越是美麗，就越有可能讓人倒黴。

隻是現在倒黴的人看樣子好像變成他了。

腦子裡危機警報嗚啦嗚啦地響，R-17無師自通學會變臉，立刻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茫然地望向時聞歌：“是我做錯了嗎？”

裝可憐有用嗎？不可能的。

“看樣子你的記憶力不太好啊，親愛的，不過沒有關系，我會幫你回憶起來的。”

時聞歌把他拉到窗邊，溫暖的陽光落進眼底，R-17清楚地看見眼前堪稱破敗的場景，和小型城堡等同的莊園洋樓一半倒塌成廢墟，一半矗立在大地，裂口處盡是烏黑，依稀可見火焰熊熊燃燒的痕迹。

書房和無數紙質書籍以及屬于舊時代的打印機被付之一炬，曾經應該是花房的地方被夷為平地，從這個角度望去，莊園大門前聚集了許多人，穿着打扮各不相同，互相之間泾渭分明。

“我為了你從地下拍賣會費盡心思弄來實驗設備，你倒好，趁我不在的時候把莊園弄得一塌糊塗，”時聞歌望向那堆人，“至于他們，有想來調查昨夜事件的警察，有好事的記者，還有秘書處——就算這不是皇宮，我仍舊是太子，我的行宮出了問題，他們必須派人修繕慰問。”

“還有那邊的兩個女人。”位置離大門最近的是兩名神色激憤的女人，正控制不住地向警察宣洩情緒，時聞歌淡淡道，“明雲和明望舒，她們是明青臨的母親和雙胞胎姐姐。”

“——對了，昨夜，明青臨也失蹤了。她們估計是來找人的吧。”

時聞歌沒有想去安撫她們的意思，明青臨的到來不是他所願，明青臨的失蹤也不是他造成的，所以和他有什麼關系。

他隻是猜測，殘存的監控顯示改造人進入過明青臨的房間，所以他估計是被研究所的改造人帶走了吧。

他看了一眼就不再感興趣，放下窗簾，轉而似笑非笑地看向R-17：“我的武器，我的R-17，現在知道自己錯哪了嗎？”

R-17：“……”

他像一隻小狗耷拉着耳朵，眼睛微微瞪大：“對不起，聞。”

“你讓孤蒙受了慘重的經濟損失，”眼尾微眯夾帶着深邃的陰影，時聞歌伸手重重壓住R-17的唇瓣，他故意将情況說得嚴重，好觀察R-17的表情，“為了藏住你，孤不允許任何人踏足我的領地，可是房子塌了，花房和花園沒了，這些要怎麼辦呢？”

“還是說，你是故意引來機械改造者，我看他們跟你很熟啊，知道你的存在，知道你的名字，難道，”他停下來，撚開嘴唇撫摸犬齒，在唇瓣留下一道淺淺的紅印。

時聞歌拖長尾音：“難道說，你想離開孤？”

“怎麼可能！？”

R-17的情緒突然變得激動，他直直地盯着時聞歌，想要伸手緊緊地抱住眼前人卻又不敢擅自行動，兩隻手忙得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最終隻能流露出委屈、驚慌的可憐神情：“聞……”

“我沒有，聞，不要這麼說。”他低頭，目光仍舊不敢離開時聞歌，仿佛隻要一挪開視線他的同類就會化作蝴蝶飛走，隻好盯着他的鎖骨看。

“那不僅召來敵人，還毀掉大半莊園的R-17，你說，我該怎麼懲罰呢？”

濕熱的吐息全數傾吐，R-17雙拳握了又緊，手臂肌肉贲張，爆出一根根青色的血管，他似乎再也無法按捺，忽而将臉貼在時聞歌的側頸，低聲說：“打我，罵我，你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用疼痛讓你記住教訓，是研究所的訓練方式，别把我和他們混為一談。”時聞歌撫摸R-17的後頸，詢問道，“R-17，喜歡我嗎？”

“喜歡。”R-17的呼吸悶進皮膚。

“R-17不想離開我？”

頸窩的頭顱動了動：“我會聽從聞的命令，絕不離開。”

“是嗎？”他淺笑着說，喉頭微微震動。

“那接下來幾天，我不會見你，我也不會聯系你，我會找一個地方，把你藏起來，直到機器人修好我的房子。”他拍拍R-17的頭，歎息，“武器就是武器，沒有主人的指引什麼都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