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村裡出了名的種地好手,有把子力氣,拉犁翻地不在話下,記的公分都要比别人翻一番。但自從爹娘聽見隔壁嬸子在豆角架下跟别人碎嘴:“老X家不厚道啊,說是疼閨女,這是把閨女當牛當馬使啊,瞅瞅那黑得跟個驢屎蛋似的,我看遲早都嫁不出去!”
你知道不是的。不過是嬸子看上你的力氣,想要你給她出了名的懶漢兒子當媳婦兒。但爹娘就你這一個女兒,鬧饑荒最嚴重的時候也沒少了你的吃喝,他們當然不答應。老實一輩子的莊稼人氣得紅着臉去找隔壁算賬,你攔下說:“娘,你放下刀;爹,你放下扁擔。等我去把她兒子揍一頓解解氣。”
痛快是痛快了,但爹娘再也不讓你去地裡了。記公分的村長論輩分是你本家的侄子,爹去找他,村長還得叫他一聲爺爺。他彎着腰連聲說:“我的叔爺,還值當你來找我一趟,這是打我臉呢。”于是事兒不僅辦成了,當晚還吃上了村長侄子家的老母雞。饞的隔壁懶漢“哎呦”叫着要喝雞湯養傷。你嗷嗚一口啃掉大半個雞腿,聽嬸子在隔壁叫罵懶兒子,心裡美滋滋。
之後你就在衛生所打下手了,幹的是輕省活兒,偶爾幫着給村裡牲口接生。等來年春天的時候,你就捂白了,娘給你買了條紅圍巾,襯得小臉白白嫩嫩,過年串門姨姑嬸妗是流水的來,拉着你的手不停地誇。
你知道她們是什麼意思,但是你沒吭聲,誰也不敢大聲說話,嘀嘀咕咕又走了。
爹娘晚上笑得合不攏嘴:“閨女,你樂意哪個,就哪個。你不願意,打出去;他不願意,爹娘給你綁來。”你表示村裡歪瓜裂棗都看不上,等等再說。
等開春農忙了,聽說是城裡下來幾個知情,好多人都去瞅了。你忙着給叔伯家的耕牛打針,一邊單手按住牛頭,一邊找脖子上的血管:“誰還不是一個鼻子兩隻眼,有啥好看的。”
回衛生所的時候,就發現還真有好看的。
是個新來的知青下地扭住了腳,腳脖子腫得跟個大番薯似的。你抓緊時間洗手,問旁邊湊熱鬧小孩師傅去哪兒了,得到回答後彎腰查看,輕輕捏了下,對方就大叫輕點。
“啧,細皮嫩肉的。”你退後準備拿藥,背碰上了另一個人,你回頭一看,有個更白嫩的知青站着,他穿着村裡人不常穿的白襯衣,盤靓條順的,瞬間就讓你睜大了眼睛。就是嚴肅了些,瞅了你一眼就扭過去了。
哼,還挺拽。不就是長得帥了點。
你給倒黴的知青處理好傷勢,在言談的時候知道對方叫邱諾亞。他挺健談的,但是陪同的那位就一言不發。等他們走的時候,你瞅見沉默哥褲子後面好像是小了,緊繃繃的。你想着要不發揮下雷鋒精神幫他多弄塊布料補一補,猶豫間身體已經沖過去,扶住邱諾亞的另一個手臂,對沉默哥說:“同志,你衣服小了,我幫你縫一縫吧。”
對方頓了一下,猶疑地說:“小了?”他低下頭,看了看,說,“沒有吧。”
“有啊,你後面那兒太緊了,下地幹活不方便,線會崩開的,你有同色的布沒。沒了也沒關系,我爹有個不穿的棉襖面兒,拆了給你補上一塊就好了。”
夾在你們中間的邱諾亞突然大笑出聲。
你看着對方漲紅了臉,他拽住邱諾亞的胳膊往前走,不敢看你:“謝謝你姑娘,這個褲子就是這樣的。”
邱諾亞“哎呦哎呦”叫着:“沈大勇你給我慢點,想讓我瘸了嗎?”
你松開邱諾亞的胳膊,看着兩人急匆匆的步伐,你大喊:“大勇哥,那褲子真穿着不舒服,會勒着的,天黑了我去找你啊,用不了多大會兒就好了——”說完你聽見邱諾亞又開始大笑。
城裡人就是愛笑。哎,長得也俊俏。你嘴裡念着“大勇哥”,不由得笑出聲來。
天剛擦黑,你就脫掉護士服走了,師傅在後面叨叨:“咋的啦後面有狼攆?!今天地也不掃了。”
“師傅你放着我明早過來幹。”你扯着嗓子喊了一聲,對着在地頭收鋤頭抽旱煙的幾位叔叔伯伯打了聲招呼,就急不可耐跑了起來。你從來沒這麼激動過,一想到大勇哥那白白淨淨的臉,身上就火燒火燎的。
一回家你就去爹娘的屋翻了起來,打開放在床尾的大木黑箱子,裡面是疊得整齊的衣服。屋裡暗,你找了幾件深色的就在院子裡挑起來。藍的,灰的,黑的,就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