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風禾怎會特意請一仙仆前去,如今這般,定是那人渣門主左思右想仍覺得氣憤難平,這才喊她去滅口。
原主真是給她找了個大麻煩。
“你便是那崔姓仙仆?”那空靈的嗓音再起,雲川止眨了眨被風吹得流淚的眼睛,擡頭一望,不由得屏息。
隻見數位青衫烏髻的仙仆正面對她翩然而立,單薄的暮色籠罩着素紗堆疊的裙衫,為首那人素面雲肌,正低垂着眼睛,居高臨下地看着雲川止。
不愧是鐘靈毓秀的乾元界,連小小的仙仆都生得這般好看。
這麼看方才婦人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那人渣門主日日面對着這些漂亮臉蛋,又怎麼會看得上原主這樣面黃肌瘦的小丫頭。
“是。”雲川止回答。
幸虧她方才為了不引人耳目,把打暈了的農婦扔在了窗外的柴火堆下面藏着,否則若被人看見了,又是一樁麻煩。
為首的女子沒說話,從上到下打量着雲川止,目光在她被血污糟成一團的臉上停留了會兒,很快移開。
那眼神如同看什麼穢物,令人不适。
不息山的人都這般高高在上?雲川止暗暗搖頭,她在無間城刀劍飲血闖出幾分名氣後,已經很久不曾有人敢這樣看着她了。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雲川止略有幾分哀傷。
“同我走一趟吧。”女子似乎懶得同她多說,轉身出門。
“等等。”雲川止自然不願見白風禾,本着再掙紮一番的想法,她将掌心放于心口,佯裝傷勢過重,咳了數下,顫顫巍巍道:“小奴……”
卻不想那女子眼皮都沒擡,繼續道:“你且寬心,我知曉你因為勾引門主,被門主打成重傷。”
“勾引門主”四個字被她咬得極重,宛如譏諷,而後女子将手一擡,她身後的仙仆手中便多了一根扁擔:“無妨,自會将你綁去,無需你費力。”
“小奴好了。”她話音未落,方才還半死不活的雲川止卻已然站起了身,微笑道,“門主在哪兒,我随你去。”
女子一直不變的神情出現了些裂痕,她張嘴似乎要說什麼,卻又閉上嘴巴。
她将雲川止身上的鞭子收了,轉身邁出門檻,周圍的仙仆便圍了上來,押解雲川止往屋外走去。
時值早春,天空陰雲密布,地面坑窪泥濘,高山之上還十分蕭條,綠草都不見幾根,雲川止向後看了一眼,她破爛的小屋如同泥堆裡長了個痦子,看不出竟是住人的地方。
其他仙仆倒是穿着光鮮,衣裳雖素雅卻輕盈飄逸,可見崔二狗身為奴籍,這日子過得有多慘。
雲川止心裡對那位白風禾的意見又多了許多。
山野寂靜,唯有幾人腳步聲踏踏作響,那名領頭的仙仆女子昂首走着,側身望了“崔二狗”一眼。
她往日是見過這名小奴的,此人行為笨拙,為人軟弱可欺,常被其他仙仆揍得頭都擡不起來,這樣了卻也隻會抱着頭哭,仿佛誰都能欺淩一番。
但今日所見,雖衣衫褴褛卻目光坦然,明明死到臨頭了,竟還東張西望拈花逗鳥的,仿佛一個新生兒,對周邊的世界有着無邊的好奇。
奇怪。
“這位妹妹。”雲川止忽然開口喊住她,伸手指着岩石縫隙一根瑟瑟的野花,“這是什麼?”
女子停下腳步:“野花罷了,還能是什麼?”
“還有,你這癡兒,我名靈水,今年已是二十七。”她蹙眉道。
然而雲川止卻仿佛沒聽見她後面的話,反而如獲至寶似的蹲下身子,用指尖觸碰那朵白色的小花。
從未見過的,活着的花。
原是打傻了啊,怪不得。靈水看着她的眼神中多了一絲理解,招手命令其他仙仆扯她起來,繼續趕路。
她可不敢賭那位主子的脾氣,若是慢上一會兒,怕是連她都要陪上一條命。
走出枝丫搖曳的山野,周圍漸漸有了人的痕迹,玉砌的石階仿佛登天似的蜿蜒向前,與雲川止想象中的仙門樣貌不同,這座山峰毫無仙山瓊閣之貌,反而充滿了銅臭氣息,朱樓绮戶連成一片,燈籠滿挂,遠望彩燈成山,閃爍在山脊之處。
當真是奢靡享樂,雲川止心道,她本就對保命這事不抱希望,不息山是乾元界三大宗之一,各種尊者宗師跟地裡的韭菜一樣多,随便撈一個都能把無間城掀個底朝天。
若是她往日或許還能搏命遁走,但如今頂着這副小身闆,怕是人沒走成,魂先碎了。
左右不如順從那白風禾,死也能死得痛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