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安靜下去,唯有雨聲和崖下的水聲嘩嘩作響,雲川止繼續阖眼入眠。
誰料神智剛迷糊些,一旁的程錦書便又耐不住寂寞開口:“呦,這是個傀儡麼?自打我師祖去世後,不息山便無人再會煉制傀儡了。”
雲川止捕捉到了她言語中的重點,睡意消散,詫異道:“明存宗主也會傀儡術?”
“傀儡術?那真是小瞧了我師祖,想當年她可是天下最為精通煉器的修者,隻不過後來煉器之流沒落,便無人知曉了而已。”
程錦書話語不停:“你常在我師叔身旁,應當見過她那隻鐵傀儡,便是當年師叔拜入不息山時,我師祖親手替她做的。”
女子望着遠處被雨霧遮蓋的連綿山脊,笑容淡淡,神色恍惚:“那時我早拜了我師尊為師,師叔來得比我還晚些。”
“她根骨極佳,天資聰穎,無論什麼心法口訣入眼便會,偏偏性子又嬌軟明媚,讨人喜歡得很,哄得師祖将她當做寶貝,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外人看來她們是母女都不為過,我師尊當時還常常吃醋,為此不平衡了數年。”
誰嬌軟明媚,白風禾?雲川止盯着程錦書看了良久才确認自己沒有聽錯。
那個動不動便殺人打人,心機深沉的人渣門主,年少時能是那般性子?
“如今回想來,她當時那副模樣也多半是裝的,否則怎麼會做出欺師滅祖這樣的事。”程錦書仿佛能讀心似的道,面露痛恨,“隻怪她戲功太好,竟如今才暴露本性。”
若是裝得便說得通了,雲川止颔首表示同意,兩人又沉默半刻,雲川止先打破了沉默:“你這些日子去何處了,怎麼這般模樣?”
而且身為修者,竟連個避水訣都不用,任由自己被雨淋。
程錦書面上露出一絲窘迫,伸手摸了摸自己磨破的袖口,讪讪道:“上回送你進不息山與同門起了争執,害得師弟被廢了幾十年的修為,師弟的師尊廖門主怒不可遏,便罰我去熔妖洞煉化妖魔。”
“這不,待了一月出來,累得連靈力都使不出。”
竟是因為自己,雲川止心生愧疚,剛想說什麼,便見程錦書又嘻嘻笑了起來:“無礙,左右也是我想找樂子才送你去,誰料到能碰見那幾個赤佬。”
“你也早知道我并非劉大狗了吧?”雲川止看着她道。
“我連你的禁斷秘聞都瞧了,還能不知曉你叫什麼嗎?”程錦書搖頭毫不在意,“何況劉大狗和崔二狗,左右沒什麼差别。”
都很難聽,雲川止垂下眼睛,暗暗發誓定要找個機會将名字改回自己的。
不過不管怎麼說,雲川止心裡都有種被雨淋了般的潮濕的愧疚感,她自诩是個凡人,對她壞的人她千百倍還之,但若有人對她好,便不知該怎麼辦。
明日從白風禾那裡多偷點血丹給程錦書吧,當做賠不是,雲川止又暗暗想。
“可你既然是霄塵宗主座下弟子,又為何會淪落至此呢?”雲川止問得很直接。
程錦書面上的笑容僵住了,過了會兒,她将兩手搓了搓,笑呵呵撫上臉頰,岔開話口:“這雨不知要下多久,真是冷啊。”
她不願說,雲川止便也沒再問,仰頭看那千針萬絮般砸下來的雨幕。
“已下了整整十二日了,還不見停。”雲川止雖喜愛雨天,但也喜愛曬太陽,如今日日陰雨綿綿,久了也有些遭不住。
“十二日?”程錦書驚訝地側頭看她,眼中神色怪異,“可是你瞧,不息山主峰并無陰雨。”
雲川止聞言看向遠處被雲層籠罩的不息山主殿金頂,雖也蒙着烏雲,可确實沒有雨,甚至還隐隐能看見擠出雲層的陽光。
真是咄咄怪事,雲川止察覺了不對,将疑問的眼神投向程錦書。
程錦書則眨了眨眼睛,面露了然之色,笑道:“看來你并不知曉,不息山每座山峰都有山靈,每個山靈都會認主。”
“所以這一二三四五座山峰,其上的氣候和其門主都拖不了幹系。若連續陰雲密布,便是其主心有陰雲。”
原來如此,雲川止伸手指着天空,問:“那如今在下雨,便是門主在哭泣?”
白風禾在哭?她哭什麼?
程錦書沖她點頭,正欲開口,天空忽然劈下一道閃電,雲川止心道不好,眼疾手快将程錦書拉出了老樹的範圍。
隻見閃電劃破天空和雨幕,穩穩劈在了樹上,随着晚來的轟隆隆的雷鳴,蔥郁的老樹已然成了一條黑漆漆的焦炭。
二人餘驚未了,雲川止呆愣半晌,幽幽開口:“那如今電閃雷鳴,又是哪般?”
程錦書也沉默良久,才答道:“我想師叔應當是……”
“哭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