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塵箋埋雪
謝昭然第一次掐斷通信,是在烽燧堡之戰後的深夜。流矢擦着他咽喉劃過的瞬間,懷裡未寄出的信箋被血浸透——那上面畫着西北沙棘的入藥圖,邊角還記着沈清蘅常說的"去瘀生新需配當歸"。他盯着篝火中未燒盡的"清蘅親啟",突然明白:當敵軍開始追查謝家軍的家書路線,那些帶着京都墨香的信,随時可能成為懸在沈府頭頂的利刃。
沈清蘅收到最後一封信,是在母親臨盆前的雨夜。信箋邊角焦黑,顯然經過烽火焚燒,"西北有恙,暫斷音訊"八個字力透紙背,卻沒提半個月前他為護糧隊墜下馬背,肋骨斷了兩根。她攥着信紙站在産房外,聽着母親壓抑的呻吟,指尖深深掐進掌心——不是軟弱地病倒,而是連夜翻出《武經總要》,在輿圖上标出所有可能的驿道封鎖點。
此後三年,驿站傳來的消息零碎而兇險:謝家軍在玉門關外與敵軍周旋,糧草斷絕三日;謝昭然因擅自夜襲被降職,卻在次月憑軍功複職。沈清蘅沒有病卧閨房,而是将自己關在書房,對照着謝昭然早年送的西北輿圖,整理出三冊《邊塞藥草備要》。她跟着父親出入大理寺,用止血的白薇膏換得獄卒口風,暗中查探太子黨封鎖驿道的證據。
"小姐,謝府老夫人又送來北疆的毛皮。"芸香看着案頭堆砌的軍報抄本,忍不住歎氣,"您都三日未合眼了。"沈清蘅頭也不擡,狼毫在羊皮紙上劃出利落的線條:"把這些藥草分布圖謄抄三份,明日讓茶馬古道的商隊夾帶。"她早已學會将思念熬成利刃——既然信箋無法傳遞,便用自己的方式,為西北的人備好最堅實的後盾。
謝昭然在軍營收到沈家消息,是在斷聯後的第三年驚蟄。不是病弱的家書,而是沈清蘅托商隊帶來的蠟丸,裡面用蠅頭小楷寫着:"太子黨驿丞王順,每月十五私運鹽鐵至敵境。"他捏着蠟丸大笑,笑聲驚起帳外寒鴉,眼中卻泛起熱意——他的清蘅,從來不是等待保護的菟絲花,而是能在荊棘中辟出道路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