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着窗沿滴落,在窗台上積成小小的水窪。易绱站在窗前,看着江皖鸢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手中的傘柄上還殘留着對方掌心的溫度。
客廳裡傳來父親沉重的鼾聲,混合着酒精的氣味從門縫滲入。易绱輕輕鎖上房門,從書包夾層取出一張折得很小的照片——那是去年數學競賽後與母親的合影,被父親撕碎後她又偷偷粘好。
指尖撫過照片上母親微笑的唇角,易绱的表情依然平靜,唯有睫毛輕輕顫了一下。她将照片藏回原處,轉身時瞥見書桌上江皖鸢忘拿的發繩——一根紅色絲帶纏繞的普通發繩,此刻在台燈下卻鮮豔得刺眼。
易绱拿起發繩,指腹摩挲着上面細小的褶皺,那是江皖鸢經常咬在嘴裡的痕迹。她猶豫片刻,最終将它放進筆袋最裡層,動作輕得像在藏匿什麼罪證。
手機屏幕亮起,是江皖鸢發來的消息:
【到家了嗎?明天想吃什麼?我給你帶!(???)】
易绱盯着那個顔文字看了三秒,鎖屏。手指在鍵盤上方懸停許久,最終隻回了一個【随便】。
窗外最後一絲暮色被黑暗吞噬,易绱打開台燈,攤開數學習題冊。筆尖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蓋過了客廳的鼾聲,也蓋過了胸腔裡某種陌生的躁動。解到第三題時,她發現自己在草稿紙角落畫了一隻系蝴蝶結的兔子。
筆尖猛地頓住,墨水在紙上暈開一個小黑點。易绱皺眉撕下這頁紙,揉成團扔進垃圾桶,卻在下一秒又把它撿了回來,小心撫平折好,夾進那本從不讓人看的素描本裡。
洗漱時,易绱看着鏡中的自己。水珠順着下颌線滑落,像無聲的眼淚。她伸手抹去,忽然想起江皖鸢抱住她時傳來的體溫——太溫暖了,溫暖得讓人害怕。她用力擦幹臉頰,直到皮膚微微發紅。
回到房間,易绱從衣櫃深處取出那個早已收拾好的背包。裡面裝着證件、存折、幾件換洗衣物和那本素描本。她檢查了一遍又放回去,這個動作她已經重複了十七次。
手機又亮起來:
【對了!數學競賽報名表我幫你拿了一份!明天一起填呀!?(????)?】
易绱關掉通知,躺在床上。天花闆上有道裂縫,像她手腕上的疤。她習慣性地用右手握住左腕,指尖正好按在疤痕凸起的邊緣。
黑暗中,手機屏幕又亮了一次,但她沒去看。隻是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裡。枕套上有洗衣粉的味道,卻莫名讓她想起江皖鸢頭發上的草莓香。
清晨五點,易绱準時醒來。她輕手輕腳地做好早餐放在桌上——盡管知道父親醒來後大概率會打翻它。出門前,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江皖鸢的發繩從筆袋裡取出,系在了書包拉鍊上。
晨曦中的校園安靜得像個夢境。易绱走到教室門口,發現有人比她更早——江皖鸢正趴在她的課桌上睡覺,馬尾辮散開,發絲間纏繞着那根顯眼的紅絲帶。
易绱的腳步頓在門口。陽光透過窗戶落在江皖鸢的睫毛上,在臉頰投下細小的陰影。她呼吸均勻,嘴角還沾着一點面包屑。
轉身走向走廊盡頭,易绱在自動販賣機前停下。硬币落入機器的清脆聲響中,她選了罐草莓牛奶——和那天江皖鸢灑在她衣服上一個味道。
回到教室時,江皖鸢已經醒了,正揉着眼睛打哈欠。看到易绱,她立刻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早啊!我給你帶了——"
話沒說完,易绱把草莓牛奶放在她面前,然後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江皖鸢眨眨眼,突然發現自己的發繩正系在易绱的書包上,随着她的走動輕輕搖晃。
"易绱!"江皖鸢追過去,聲音裡帶着掩不住的雀躍,"你幫我找到發繩啦?"
易绱沒有擡頭,隻是"嗯"了一聲,翻開課本。但江皖鸢分明看見,她耳尖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粉色。
教室裡的同學漸漸多起來。易绱像往常一樣沉默地看書,偶爾在筆記本上寫幾筆。沒有人注意到,她今天畫的兔子旁邊,多了一顆小小的草莓。
也沒有人發現,當江皖鸢在走廊上大聲喊她名字時,她雖然沒應,卻悄悄放慢了腳步。
江皖鸢說“同學,給你取個外号叫小绱”易绱的目光像一把冰錐刺過來,江皖鸢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少女纖長的手指正轉着圓珠筆,金屬筆身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光,恰如她此刻的聲音:"随你怎麼叫,反正不關我事。"
"啪——"
一個紙團突然砸在易绱課桌上。展開的皺褶裡躺着歪歪扭扭的字迹:【江皖鸢下課去不去玩?那個新同學,老無聊了我跟你說,你還在那逗她】落款畫着誇張的笑臉。
江皖鸢眼睜睜看着易绱的側臉線條驟然繃緊。少女轉身時發絲揚起薄荷味的弧度,左眉微妙地上挑。這個本該妩媚的表情在她臉上卻像淬了冰,薄唇抿成的直線讓教室溫度似乎都降了兩度。
"下次發現我就告老師。"
揉皺的紙團在空中劃出抛物線,精準落入江皖鸢的筆袋。前排幾個同學聞聲回頭,她恨不得把臉埋進課本裡——明明不是她寫的紙條,卻像被當衆處刑。
(到底是誰在害我!)
講台上的數學老師正在寫闆書,粉筆與黑闆摩擦的聲響蓋不住江皖鸢劇烈的心跳。她偷偷用餘光打量易绱,對方冷白的指尖正無意識地敲擊桌面,每一聲輕響都像在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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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鈴響時,江皖鸢幾乎是跳起來拽住閨蜜張謠:"那個冰塊精今天說要告老師!就因為我同桌給她傳紙條!"
"你該不會..."張謠突然湊近她耳畔,"其實很想引起她注意吧?"
"胡說什麼!"江皖鸢耳根發燙,甩着書包沖出教室。夕陽把巷子染成蜜糖色,她卻在拐角處猛地刹住腳步——前方五米,易绱單薄的背影正在爬滿藤蔓的圍牆下移動。
少女的校服外套松垮垮挂着,露出後頸一小片蒼白的皮膚。江皖鸢鬼使神差跟了上去,直到對方停在一棟熟悉的公寓樓前。
"你跟蹤我?"易绱突然轉身,驚飛一群栖息的麻雀。
"誰、誰跟蹤了!"江皖鸢指着隔壁單元門,"我住這裡好不好!"她這才注意到易绱懷裡抱着便利店塑料袋,裡面露出醫用繃帶的一角。
防盜門在面前重重關上時,江皖鸢還盯着302室的門牌發愣。玄關處傳來媽媽哼歌的聲音,混合着廚房裡咕嘟咕嘟的炖湯香氣。
"新鄰居怎麼樣?"媽媽擦着手走出來,"今早搬來的那戶..."
"是座冰山!"江皖鸢把自己摔進沙發,抱枕悶在臉上,"而且會移動!會告狀!還會..."她突然想起那個可疑的塑料袋,"媽媽,新鄰居有受傷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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