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在慢慢收拾東西了,預備上京城,這次進京,她就有了不再回來的打算,兒子考中進士,不管是外放還是進翰林院,她都打算跟着兒子走,這陸家,着實是沒什麼好留念的。
萬姨娘名叫萬玉枝,妖裡妖氣的,前頭聽說在茶樓唱曲兒的,誰知道是不是,秦樓也是樓,搞不好什麼風月場地認識的,帶了回來,又不好明說,隻能換個說法,秦樓楚館變茶樓雅閣,還不就那回事兒,男人都好色。
江氏看不上萬玉枝,也不太看得上陸良镛,但這男人有錢,挺會做生意,二十來歲在生意場上就小有名氣,她家雖是做官的,但不貪不腐,能有幾個錢,未必比老百姓家吃穿要好,尤其她爹是個硬骨頭,多年不升遷,硬是熬到上面都退了,他才終于在五十來歲的年紀才進了京城,還是小官,在侯門貴族雲集的京城,真算不得什麼。
進了京之後,兒子就立業了,陸良镛可能就沒再那麼大方,估計回以兒子大了為借口,不再給錢,或者隻有升遷這種大事上才會掏錢。再說她自己,現在也還是沒什麼進益,這兩年她都在後山住着,和陸良镛沒交集,也就逢年過節吃一頓飯,陸良镛頭一年給了一百八十兩銀票的紅封,算個意思。等第二年,八兩。這算個怎麼回事兒,越來越小氣了。
袁媽媽也知道江氏的心事,勸她說:“不和男人住一塊兒,你們不見面,說不上話,怎麼好開口要東西?”确實是實話,睡都不睡,都說的吹枕頭風,完全不躺一張床上,确實是沒情分了,不好伸手要錢,總不好說:給我一萬兩銀子,我要進京陪兒子去了.......
江氏心事一樁又一樁,一會兒想立刻就進京,什麼都不要了,什麼産業,什麼錢袋子,愛誰誰,誰愛哄着陸良镛,誰要。一會兒又在心裡盤算,進京之後,娘家也很緊張,哥哥是小官,收入不高,嫂子家也沒什麼錢财,父親剛剛升遷,多少事情要打點,全都指望她能帶些銀子進京。
再想想兒子,就算不理哥哥嫂子,但爹和娘總要管的,生養她一場,她又不在二老身邊盡孝,多少伸手要給點銀子的。
兒子還沒考中,考中之後呢,要花多少錢打點,要留京還是要外放,不都要疏通關系......這還是考中之後的說法,萬一沒考中呢?是她們母子灰溜溜回來,還是就在京城租賃一個宅子,繼續好好讀書。
江氏越想越深刻,越想越頭疼,都有點睡不着了,披了一件衣裳,坐起來點燈,想寫信。但磨了墨,又不知道怎麼下筆了。
如今玉兒是江氏的大丫頭,聽見主家有動靜,立馬端了茶進來了,茶湯還是溫熱的,有一絲絲甜,蜂蜜也是玉兒去後山自己采的,她和梅林外頭養蜂的農家還能說得上幾句話,所以一出新蜂蜜,玉兒就能拿回來一斤兩斤。
蜂蜜水潤喉,江氏又喝了一口,吃到點甜的,反而沒那麼焦躁了,她沉下氣,說:“明天開了門,讓前後院都走動起來,前頭的人也能住得寬敞點兒。”
并不是想通了,而是屈服于現實,江氏左想右想,她還是不能走,起碼不能現在就一拍屁股就進京了。進京之後,沒了進項,錢從哪兒來,難道每次都寫信找陸良镛要麼?
萬姨娘霸着前院,早兩年她是沒功夫,要先管兒子,生怕丫頭片子們起異心,要勾引主子。這會兒兒子也進京了,父親又是個端方的,不怕京城那些莺莺燕燕,都進京了,随便說哪家的小姐,不都比這小縣裡的丫頭強......想着想着,江氏就看了玉兒一眼,若有所思。
周姨娘是不中用了,不管她偷不偷人,她都不能讨陸良镛的喜歡,當姨娘的,這點用處都沒有,确實是隻能在後山吃口閑飯,等着老死罷了。但玉兒......本身江氏是想讓玉兒配潤生,也算登對,無奈潤生的娘老子看不上玉兒,覺得她不像會過日子的。
潤生的娘老子想求娶小茹,但小茹是江氏要帶去京城的,小茹和玉兒一樣,都是死契,小茹做事又牢靠,江氏想着一旦去京城,一定要帶上小茹。所以潤生這事兒,還得先擱置,或者看看前院有沒有适合小子的,後院幾個丫頭,江氏是一手養出來的,都留着有用。
次日天蒙蒙亮,袁媽媽就帶着玉兒開門去了,這門根本沒開過,大少爺在的時候,也就過年開十天,過了初八,江氏就鎖門。開了門,緊接着,玉兒和袁媽媽就去後山,一個是服侍江氏起床,一個去通知所有的丫頭們,都起來,去前院點名了。
袁媽媽作為江氏的第一心腹,一直提點她:“給老太太請安,帶點厚禮。”
江氏道:“玉兒說拿蜂蜜,拿兩罐,我本來覺得禮輕了,但回頭想想,也對,前頭什麼好的沒有,就隻有後山空蕩,咱們不空手就行了。老太太手裡富裕,咱們沒必要顯擺。”
“也是......”袁媽媽本來拿了一個金牡丹的簪子,又放下了,拿了朵鮮花,白玉蘭,都是新鮮采摘的。江氏照照鏡子,挑眉,“就這樣吧......”
江氏過去好臉面,但玉兒的兩罐子蜂蜜端上來,她就想明白了,本來财主是陸良镛,她把後山的門打開是為了要錢來的,所謂财主面前,可不得哭窮麼。沒臉是沒臉,但也就這幾年,等兒子出息了,誰還理這姓陸的。
小茹她們都起來了,但丫頭們本來也樸素,都不用玉兒交代,一個個都起得早,也是一根頭發繩兒,簪漫山遍野的小花兒,沒有一個穿金戴銀的。
一時間,掃地的掃地,潑水的潑水,等江氏出來,她道:“夏生出來,和我到前頭去給老太太請安。”
“诶,”夏生将手裡的笤帚給了冬生,兩個袖子拍了拍,摸了一下長辮子,就跟江氏和袁媽媽走了。
周姨娘是晚些時候才知道的,她寫了紙條給玉兒:江氏去前頭請安,為什麼要帶着夏生,怎麼不帶你去?
玉兒沒回信,準備去竈台上燒了紙條,恰好被小茹看到了,小茹問:“是大少爺給你寫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