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給陸麟風提了個醒兒,他拿出來一張銀票,五十兩,他道:“那你先去醫館,我稍晚些來看你。”
“嗯。”玉兒自然是要看大夫的,而且她還要住在大夫那裡,她得了病,不好進主人家,當然也不好伺候少爺,這邊官邸,也會嫌棄她不吉利。
陸麟風找了個馬車,送玉兒去醫館,他确實是走不開,都已經看見外公一家子了。這回他任性離京,一來一回,路上耽誤,又在李先生那裡耽擱了幾天,恐怕外公一腔話要說。
玉兒回頭看了看,心裡知道沒誰拿她當回事,大人物都在忙大人物的事兒,沒誰關注她這個小人物。就跟周姨娘似的,命好是個姨娘,命不好是個通房,死契一簽,打死丢出去,給她安放一個罪名,一生終了,皆大歡喜。
陸麟風免不了被江家人好一頓說,特别是他沒留下隻言片語,消失近乎一個月,怎麼不教人擔心。
玉兒說她腿疼,大夫看了老半天,沒看好,問她有沒有骨折過,她說有,從山崖上摔下,斷了腳踝,一直疼。也不完全算是胡扯,當初她确實腳沒完全好,就從皇甫誠那邊回了陸家,沒休養好,也算情有可原。
夜間的時候,玉兒在藥堂休息,陸麟風來了,專程來接她的,但玉兒說走不了路,陸麟風無法,過去和大夫談了很久,大夫就是這樣,小毛病說得你快要死了,等你真要死了,他卻說回去養着吧,隻是小毛病。
玉兒得在藥堂針灸,每天都要針灸三次,着實辛苦,她側卧着睡着了,陸麟風憐惜她,在她臉上摸了一回。玉兒心裡是極其嫌棄的,虛僞,一家子的虛僞,真正的愛情是什麼樣她不知道,但肯定不是現在這樣。
沒有平等可言。
玉兒一病七八天,天天在藥館裡針灸,也學了幾個穴位,也能和藥童聊上幾句,這日敷藥之後,陸麟風又來了。
江家都知道了玉兒,還當玉兒是養在外頭的外室,不好意思直說,但叫外室搬進來,又有點請人進門的意思,于是姜敏兒做主,給陸麟風在外院劃了個小院子,說讓他安靜讀書,至于那小姑娘,也一并陪讀。
讀的什麼書,聖賢書,書中自有顔如玉,姜敏兒本心裡就看不上商戶出身的陸麟風,也覺得他考不上什麼進士,不過是做做樣子,大家夥兒對他虛有期望罷了。
說起姜敏兒,陸麟風這個舅母,家裡是官宦出身,隻是父親退下來早,她幼時是有過過好日子的,隻是家道中落,父親官途不順,直接就退下來了。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那人退下來之後,待遇差了很多,幾乎不能與從前相較,不可同日而語。
但姜敏兒的眼界已經養出來了,雖然沒錢,落魄了,但瞧不上商戶是骨子裡的,商戶養的兒子,再怎麼教,也是個商戶。
根深蒂固的門第等級觀念镌刻在姜敏兒的腦子裡,她左右逢源也不代表她真的就是圓滑的人,隻是教育使然,讓她去應酬,見人說好話,是從小就這麼受的教育。但實際上,她覺得自己曲高和寡,誰也瞧不上。
陸麟風來看玉兒,玉兒正在喝藥,滿屋子的藥味,玉兒又清減不少,陸麟風也總不好意思催促,你怎麼還沒好。
略看一會兒,陸麟風又給了三十兩銀子,叫她好好養着,等她好一些了,他來接她。
但今年科考比往年提前了一個月,陸麟風再也沒時間來探望玉兒,玉兒過了一段真正舒心的日子,逍遙自在,無拘無束。
坐堂的大夫是個再好不過的人,知道玉兒識字,讓她幫忙整理病人的病曆,或者是在旁邊聽着,病人口述,玉兒可以幫忙記載。
如此這般,玉兒還從藥房裡拿到了一二兩銀子,是她的工錢。
這是玉兒頭一回自己掙錢,不是誰賞賜的,誰也談不上賞賜誰,這是她勞動了,應該得的。
京城初雪,陸麟風進考場了,玉兒也聽大夫講,說今年考得早,很突然,可能和天氣有關,因為今年特别冷,暴雪将至,可能要封城,所以提前設考了。
連考好幾天,玉兒還沒見到陸麟風,就先見到了潤生和小茹,原來聽聞陸麟風已經上考場了,江氏坐不住了,她要上京。江氏要來,陸良镛也想來看看,一個是看看京城有沒有什麼好生意,可以來回倒賣的,京城的拿回去平江,那邊的拿過來,也是個财路。一個畢竟陸麟風是他大兒子,長子,無論怎麼說,這都是他陸家的頂梁柱,肯定要來看看的。
小茹瞧玉兒的腿,問:“怎麼了,是不是摔了還沒好,這可怎麼是好,腿疼嗎?”
潤生也問:“還要吃多久的藥,你在這邊住得慣嗎,吃得慣嗎?”
在藥堂裡才幾乎是玉兒最暢快的日子,沒有之一,但她不能說,說了讓小茹和潤生都傷心。
陸良镛要來,江家的宅子就住不下了,陸良镛準備賃個宅子,如果不太貴,買一個也無可厚非。
還真不太貴,起碼不是天價,潤生去看了好幾處,價格都是一千兩銀子之内的,這還不夠陸良镛給的打賞。
當然了,也有貴點的,周圍都是有身份的人,這種宅子就在好地方,三千兩銀子往上,但陸良镛有錢,也不覺得貴。
不過他上京前,老太太講了一句:“樹大招風,你在京城沒什麼庇佑,不要太招搖了。”
有道理。這話陸良镛聽進去了,想當初為什麼不進京,不就是不想被人吞了産業,他老丈人也是個小官,小官護不住陸家的錢,于是改了想法,覺得就在郊區偏遠一點的地方,買個院子,大一些可以,但一定要遠離中心區,那邊官宦世家太多了,誰知道人家是不是裡子空面子光,成天想着訛你一點錢呢。
這會兒的京郊真是荒涼,陸良镛買了幾畝地,假惺惺買了個院子,還圍起來,準備整修。
江氏是隻知道貼補娘家的,沒點出息,不和他一條心,就知道撲在娘家身上,看她能得什麼好。
陸良镛帶着潤生,将小院子一圍,裡面幾乎全敲了,房子都推倒了,但修了一堵牆圍着,誰也看不見裡面。
他不止要重修院子,還要種樹,高牆起來,樹木擋着,誰也别想看見裡頭是什麼風景。
江南庭院的曲徑通幽,在京郊一塊地皮上悄然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