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媽聽不懂什麼是滑脈,但玉兒聽懂了,醫術上說了,女子有孕,脈如滑珠,源源不絕,因為有個新的生命在誕生了。
大夫說:“怕是有孕了,好好養着,過一段,我再來。”
“好好好,我送您,我送您。”
玉兒争氣啊,嫁進來一個月不到,有孕了,太好了,太好了。
王媽改善了夥食,以前沒什麼肉,現在半個月就有一條魚,或者半隻雞,都配着雞蛋,還有别的,還偶爾自家包頓餃子吃。
玉兒肚子大了,她能察覺到胎動,王安有時候會蹲在她身邊,望着她,因為王媽告訴他,他要做爹了,不能鬧媳婦。
大夫前幾日又來了,告訴王媽,“大肚子不能總坐着,總躺着,孩子容易生不下來,還是要出去走走,不要走多遠,但一日總不能躺床上的。”
玉兒前三個月是王媽不許她出門,王媽覺得懷胎不穩,前面三個月不穩當,不許她動。
這第四個月了,穩了,王媽終于松口,“我領你上朱雀大街,去春江樓買半隻烤鴨,你跟我出去走走。”
玉兒現在不太喜歡走路了,不是以前當丫鬟的時候了,以前在陸家的後山,走了好幾年,這才幾天,她就感覺自己路都不會走了。
天氣漸漸涼了,到了秋天,王媽也準備給玉兒做新衣,做新襖子,她肚子大了,以前的衣服穿不下,隻是做不起太好的布,先做了兩雙鞋,黑布鞋,一針腳一針腳的,王媽眼睛都熬紅了。
玉兒穿着王媽給做的新布鞋,以前當陸長甯的時候都穿的軟緞鞋,早爛了,底子爛成了兩半,丢了。就跟過去那些時光一樣,過眼煙雲,全都忘了。
前頭就是朱雀大街,春江樓很多人,王媽怕擠着孩子,一直讓玉兒靠邊站,别攏過來,玉兒很久沒出門了,加上大肚子,走位不靈活。
街上馬車很多,她不斷往邊上靠,靠到路邊攤子上,小茹和夏生在買東西,小茹都快認不出玉兒了,不過四個多月,玉兒也不說話,穿着布衣,在路邊站着。
夏生一眼就看到了玉兒,小茹卻根本沒看見,拉着夏生說:“去書齋看看,我們挑幾個話本子,你不是最喜歡看話本子麼。”
小茹表現得也不正常,玉兒也是,但夏生不是冬生,她是很明白的,小茹這樣,肯定也看見玉兒了,不敢認,一個是怕傷情,還有更重要的原因,因為潤生。潤生喜歡的是玉兒,若是知道玉兒如今這樣,那一定和小茹是過不下去的,所以小茹不願意認玉兒。
但同樣的,玉兒也不想認回她們,玉兒一直望着那邊,頭都不回的。
冤孽。
王媽買了烤鴨,玉兒低着頭,跟着王媽走了。
十月裡,天氣變涼,玉兒肚子又大了一點,她能感受孩子的心跳了,五個月了,孩子的手腳是不是都長出來了。
王媽給玉兒糊了新的窗戶紙,這回換了更厚的,擋風。但玉兒還是怕冷,王安每每都脫光了,抱着她的腳,她睡不着的時候,總是蹬着王安的胸膛睡的。
王媽也心疼王安,終于買了新的棉花被,望着玉兒歎氣,也不好說孕婦的,她愛哭,把她說哭了,對孩子不好。
十一月初,大雪沒落,但落了幾顆雪粒子,王媽早起燒水,給玉兒燒點熱粥,但天陰沉沉的,夏生拍門了,“王媽,開門。”
王媽還當主家有什麼事,結果外頭不止有個夏生,還有冬生和陸麟風。
近一年沒看到過大少爺了,王媽正要問安,玉兒本就睡得不好,心情很緊,不松快,她起了床,隻結了個大辮子,出來問:“是誰來了麼?”
陸麟風冷不丁往前走,王媽一下子反應過來了,跪着說:“求少爺放我們一條生路,求求少爺,玉兒肚子裡有我王家的孩子,能不能等孩子出來了,少爺再帶玉兒走。”
夏生閉眼,精準踩着陸麟風的怒氣點,本來她隻告訴了冬生,冬生不知深淺,直接說給少爺聽了。
冷風往屋裡灌,王安翻了個身,玉兒回頭望了他一眼。
陸麟風一身暗色鶴氅,居高臨下,“你再看他一眼,我就挖了他眼珠子。”
玉兒不敢再看了,陸麟風解了大氅給她,牽她的手。
王媽在院子裡哀求,“求少爺再留玉兒幾個月,等生了孩子,您再——”
陸麟風道:“你再敢嚎一句,我就燒了這裡。”
玉兒心都涼了,一輛馬車等在外頭,陸麟風一把将玉兒抱起來,放進車裡。冬生和夏生關了王家院子的門,仿佛這門沒開過一般。
王安仿佛有所感,赤腳跑出來,要追出去,他喊又喊不出聲,一直抓門,王媽緊緊抱着他,“别去,别去,我幫你再找個媳婦,再找個新的媳婦,别去好不好。”
“不,玉......玉兒,”王安手指摳門,衰敗老舊的朽木門都快被他抓破了,木頭渣子刺入他手指,抓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