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角換到另一邊——副本世界指揮部冷光在十幾塊屏幕上跳動。

邵北靠在轉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扶手。

面前的監控畫面被分割成不同角度：林澈和少年邵北在樓梯間奔跑，學生會女生癱坐在天台，舊體育館的陰影處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監督者017，您違規了。”

機械女聲從頭頂傳來。

邵北沒有擡頭，目光仍鎖定在中央屏幕上——那裡顯示着林澈的特寫，他耳後的芯片正滲出細微的血絲。

“我隻是觀察。”邵北說。

“您将部分記憶和意識植入了替身體内。”機械女聲指控道，“這違反了《副本監管條例》第7條。”

邵北終于轉動椅子，面向房間另一側的透明艙體。

艙内懸浮着一個與他長相完全相同的軀體，閉着眼睛，胸口緩慢起伏。

數十條數據線連接在艙體上，将他的意識傳輸到副本中的替身裡。

“系統出錯在先。”邵北指向一塊屏幕，畫面中的學生會女生的鞋子已經完全變成血紅色，“‘它們’不該在這個階段出現。”

機械女聲沉默了幾秒：“異常數據已記錄。但您必須解釋為何向實驗體204透露關鍵信息。”

邵北站起身，走到主控台前調出一段數據流：“看這個讀數。林澈的記憶屏障在松動，即使我不幹預，他遲早會想起來。”

機械音絲毫不留情面：“根據協議，您應該阻止這種狀況。”

“協議還說要保證實驗體心理健康。”邵北的手指劃過屏幕，放大林澈微微發抖的指尖，“記憶覆蓋的副作用已經出現了。”

監控室裡陷入沉默。

隻有機器運轉的嗡嗡聲和屏幕上不斷變化的數據流證明時間仍在流逝。

邵北坐回椅子上，目光重新落在奔跑中的林澈身上。

“給我最後48小時。”他突然說，“如果他能自己想起來，就證明記憶覆蓋不是唯一解決方案。”

“您太個人情緒化了，監督者017。”機械女聲的語調依然平穩，“申請已記錄。倒計時開始：47:59:59。”

與此同時，副本世界。

林澈的腳步驟然停在舊體育館門前。

夕陽将鏽蝕的鐵門染成血色，門縫裡飄出淡淡的鐵鏽味，混着某種說不清的腥氣。

“怎麼了？”少年邵北在他身後問。

他的白襯衫被汗水浸濕了一片，貼在肩胛骨上，勾勒出清晰的輪廓。

林澈摸了摸耳後的芯片，那裡的灼熱感已經消退：“那個‘紅鞋’……”

“但我想現在應該……”邵北還沒說，從口袋裡掏出蘇棠的手機，屏幕已經恢複正常，“錄音文件不見了。”

林澈湊過去看。兩人的肩膀在夕陽中短暫相碰，又迅速分開。

手機相冊裡，那張模糊的美術室照片還在，但窗戶上的倒影消失了，隻剩下一片空白。

“有人篡改了數據。”邵北的聲音低下來，“不是系統幹的。”

體育館的門突然“吱呀”一聲，自己開了條縫。

黑暗從門縫中滲出，像有實質的液體。

“你跟在我後面。”他壓低聲音說。

邵北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保護我？”

“少廢話。”林澈推開門，黴味撲面而來。

舊體育館早已廢棄。

籃球架上纏着蜘蛛網，地闆縫隙裡長出雜草，唯一的光源是高處的幾扇氣窗，投下斜斜的光柱。

林澈的視線适應黑暗後，發現角落裡有張乒乓球台，上面放着——

“畫架？”

确實是美術室用的那種木質畫架。

兩人走近後，林澈的呼吸一滞。畫闆上是幅未完成的蝴蝶水彩，和蘇棠手機照片裡的一模一樣。

翅膀處缺了一角，像是被人故意撕掉的。

“有人複原了現場。”邵北的手指懸在畫面上方，沒有真正觸碰，“看顔料。”

林澈彎腰觀察。水彩顔料還沒完全幹透，在夕陽下泛着濕潤的光澤。

畫架旁的調色盤上，紅色顔料被用得最多，幾乎見底。

“她畫到一半被帶走了。”林澈推測道，“或者……”

“自己逃走了。”邵北指向地闆。

幾滴暗紅色的痕迹從畫架延伸到一扇小門前，像是拖拽的痕迹。

那扇門通往器材室。

林澈和邵北交換了個眼神，同時放輕腳步靠近。

門沒鎖，推開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器材室裡堆滿了破舊的墊子和跳繩，角落裡有個人影。

“蘇棠？”林澈試探着叫道。

人影動了動，擡起頭。确實是照片上那個圓臉女生，但此刻她的臉上布滿驚恐，校服上沾着紅色顔料——或者血迹。

最詭異的是，她腳上穿着一雙鮮紅如血的運動鞋。

“别過來！”蘇棠尖叫着往後縮，“它要來了！”

林澈腦子還沒轉過彎來：“……誰？”

“穿紅鞋的……”蘇棠的聲音變成氣音，“它每次出現前，都會先讓别人的鞋子變紅……”

邵北突然轉身看向門口：“有人。”

腳步聲從體育館主廳傳來，不緊不慢，每一步都伴随着輕微的“吱呀”聲，像是鞋底粘着什麼。

林澈迅速關上器材室的門，但門鎖已經壞了，隻能虛掩着。

“張浩？”他小聲問蘇棠。

女孩瘋狂搖頭，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不是他……從來就不是他……”

腳步聲停在門外。

林澈握緊不知在哪裡撿的小刀，邵北則抄起一根斷裂的羽毛球拍。

門被推開時發出悠長的“吱——”，夕陽将入侵者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器材室的地闆上。

影子沒有頭。

“跑！”邵北一把推開林澈，羽毛球拍迎向門口的無形之物。

拍子在空中突然斷成兩截，像是被什麼鋒利的東西削過。

林澈拽起蘇棠就往裡沖。

器材室最裡面有扇通風窗，勉強夠一個人爬出去。

他先把蘇棠推上去，女孩的紅鞋在牆面上蹭出幾道刺目的痕迹。

“你先走。”林澈轉向邵北，後者正用斷拍抵擋着什麼看不見的攻擊。

白襯衫的袖口裂了道口子，隐約可見一道血痕。

“聽我的，一起走。”林澈難得的臉上帶着些少見的認真。

邵北猛地後退。

兩人跌跌撞撞地沖向通風窗，身後傳來器材架倒塌的巨響。

蘇棠已經在窗外接應，林澈先把邵北推出去，自己正要爬窗時，腳踝突然被什麼抓住了。

冰冷，濕滑，像被浸透的海草纏住。

林澈低頭，看到自己的白色運動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