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語實在是狂悖，片刻安靜後，便是千層浪般地指責。

“齊國這是何意，吾國勝戰，豈有嫁公主之理？”

“以明州益州為聘更是可笑，若不是你國求和，現在我雁州鐵騎早已踏平兩州城池，更不用說明、益兩州本就是我朝舊地。”

“區區齊國小兒，竟也敢在我朝盛宴上狂吠。”

兵部尚書劉永一向是個不好說話的燥脾氣，雁州一戰他在其中忙得焦頭爛額，慶功宴上被落敗國的小小使臣如此羞辱，直接丢了酒杯，向看戲的楚帝上禀。

“陛下，我看齊國并非誠意求和，今日就捉了這膽大妄為的小使，明日與齊國小太子一起祭了旗，開拔明州！”

齊國使團尚未從蘭蕭突然求娶公主的震驚中走出來，驟然被人指着鼻子罵，他們雖是戰敗而來，但是懷着求和的誠意，面上已顯現怒意。

蘭蕭上前走到劉永身前，禮貌一笑，“諸位大人錯解了小使的意。”

“并非讓長平公主嫁去齊國偏遠之地，而是臣入楚，為長平殿下驸馬。”

宴席衆臣又是一驚，以兩州之地尚公主，且這位公主還是取了他們主帥腦袋的将軍，他們齊國又是什麼心思。

楚帝卻是哈哈一笑，“既是想做我兒驸馬，那便聽聽長平的想法。”側頭詢問姜雲爾，姜雲爾看見他的帝王冠冕前的珠玉輕微晃動着，攏了一把自己身上淺紅的披帛，這才将目光投向在宴廳中間站得如竹似松的蘭蕭。

時隔兩年，蘭蕭再次觸碰到姜雲爾的眼神，中間隔着公主帷帳前微微晃動的珠簾、三千裡兩京地以及曾經腕帶衣裙間的思念。

他終于聽見她的聲音，許是飲多了酒的緣故，以往清澈甘冽的嗓音今晚多了一份喑啞，像裹着春日晚風的雷動，一點一點有力地砸在他的心跳上。

我心怦怦。

她說，“雁州城民風淳樸，一家有女百家求的盛況更是不在少數，曾有一富商嫁女，因不舍自家女兒，便以君子七藝為憑，考驗諸位求娶者，以各項優者為先。”

姜雲爾一一掃過今日沖着她來的各府公子，無一不是光風霁月、風姿綽約，淺笑出聲，擡首緩緩對楚帝講出她的想法。

“兒臣當時年少，觀禮後内心向往非常，便暗下決心，來日兒臣擇婿之時，必定也要這般熱鬧。”

“此番主意甚好。”衆人看向聲音的來處，姜雲爾看清了亦是微微一驚，竟是姜和景。

“蘭大人想要尚公主，在座的各位公子哪個心中不是對我二姐心懷希冀，我二姐自然不想厚此薄彼寒了各位世家公子的心，便依此法，擇勝者入公主府。”

姜雲爾不明白與她不對付的姜和景怎麼突然轉了性子，莫非下面一衆公子中有他安排的人？

姜雲爾心中冷笑，看來不止楚帝想往她枕頭邊塞人，就連她的好弟弟都來對他姐姐的婚事來插一手，那其他人呢？他們又是什麼心思呢？

楚國連年征戰，許久不曾有這樣的熱鬧看，堂下被壓抑了許久的大臣自然樂意看個玩笑，若是能讓向來與自己政見不合的某位大人栽個跟頭、出點小醜，更是再好不過了，便紛紛附和姜和景的說辭。

“此法甚妙，不過朕覺得應該換個彩頭，優者可與殿下同遊三日，共賞臨安秋日風華，諸位意下如何？”

“陛下聖明。”

絲竹管樂聲起，在湖面上飄飄蕩蕩，月已懸在折花樓頂的明珠上空，月光、珠光、燭光交相輝映，樓前張全吩咐人擺開了箭靶，等着貴客拉開今夜第一支箭矢。

“兒臣覺得今日開弓第一箭應讓二姐來才好。”

楚帝饒有興緻地示意姜長安說下去，“早聞二姐于戰場上飒爽英姿，于萬人中取敵軍主帥首級，此等英姿，我等遺憾無顔親眼得見，今日便讓二姐開弓，讓我等開開眼界。”

“如此甚好。”

“爾爾，你去挑一把弓，給諸位公子打個樣。”

姜雲爾扔下手中酒杯，縱身一躍，待衆人會過神來時，姜雲爾已經挽起了寬大的雲袖，層層疊疊地綴在臂彎上，腕上環佩叮當。她挑了一把黑弓，在手中胡亂掂了兩下,侍箭的小童便遞上了一隻箭矢，箭的尾部綴着長長的赤紅尾羽。

姜雲爾淺笑接過，醇酒般惑人的嗓音響起，“我慣用一杆紅纓槍，用箭卻是稍微遜色，還望大家莫要嘲笑為好。”

姜雲爾無視周邊的聲聲恭維，漫不經心地擡起弓緩緩拉開，拎起箭矢，搭弓上弦，沒怎麼瞄準，就松了手，箭矢拖着那尾赤紅的鳥羽便向五十步外的箭靶飛奔而去，衆人隻聽見遠處箭頭攝入箭靶的聲響與弓入弓架的铮铮聲混在一起，繼而是張全的聲音，“正中靶心！”

姜雲爾挑起眉毛，十分意外，“歪打正着了。”

秦王破陣樂恢宏入耳來，铮铮有勝敵之意，将盛宴推向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