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德蘭娜仔細一看，全是花瓣一樣的密文。

“我叫人看過了，最上面寫着敬愛的波拿巴皇太子陛下，”亞曆克斯輕笑，“他們竟然兩頭押寶，與三十年叛|亂的餘黨有染。”

瑪德蘭娜不由得心中一震，她太熟悉這個人了，幾乎馬上就要猜到他要說什麼。

“瑪德蘭娜，你不認為，我們這座城裡有太多适合藏匿流亡者的地方嗎？”果然，亞曆克斯如此說，“隻差有人去‘發現’他們了。”

“你要怎麼讓被‘發現’的人承認他們與布魯圖斯家有關呢？“瑪德蘭娜心中刺痛，她撫摸自己的十字架，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明說”栽贓“這個詞。

“餘黨到處都是，可以提早準備，叫矮妖的催眠術修正他們的記憶，供出‘該供出的人’，”亞曆克斯平淡地解釋，“我們隻需要讓人知道我們是在六七層的探索中無意發現了他們。”

沒過多久，于格為兩人送來了晚餐，瑪德蘭娜瞧着烤肉、面包、鷹嘴豆泥和熱騰騰的海鮮湯，卻沒有心思品嘗味道。

反觀亞曆克斯倒是面色如常地開始進餐，甚至動作标準到能叫最嚴厲的家庭教師滿意，餐具幾乎沒有發出碰撞的聲音。

她記得這個人明明說過他不喜歡中心海的食物，“食材不錯但廚子的手藝太粗糙，而且太多摩爾人的菜品，腥得街對面的流浪狗都要引過來了”，以前亞曆克斯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不會給聚會做東的夫人留半點面子。

但現在味同嚼蠟的反而是她，有時瑪德蘭娜真的很羨慕亞曆克斯那種無論面對什麼都鎮定自若的品質，不像她……

“瑪德蘭娜，”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亞曆克斯刻意安撫道：“你現在隻需要和矮妖的使者一起去六七層，不必為此太緊張，這不會是危險的工作，讓别人認為我們正在以這個為重點進行交涉就可以了，我也會給你安排護衛。”

“……亞曆克斯……”瑪德蘭娜還想最後勸說幾句，這件事要是暴露了，損害的不光光是她和亞曆克斯的名聲，聖梅蘭尼亞的所有騎士都會受影響，大名鼎鼎的上主之盾居然和惑亂人心的矮妖合作，迫害他們的領主。

“瑪德琳，”年輕的主教聲音放得更輕，更溫柔了，“我并不想這麼說，但你該知道——不要同情心太泛濫，我們隻是将真相按另一種方式揭露了出來，請别對不必要的人說些多餘的話。”

瑪德蘭娜離開菌房之後感到胃不太舒服，她從小就有這個毛病，焦慮總是首先在胃痛上反映出來。

前面迎面走來一群操練完畢的傭兵與騎士，瑪德蘭娜的胃加倍地翻騰起來。

她本來就不擅長和這些小自己幾歲渴望抓住每個機會建功立業的少年人相處，今天更是從亞曆克斯那裡知道了這些騎士對她也頗有微詞。

但仔細一想，或許這也是正常的。

瑪德蘭娜知道這些人希望成為英雄，但是她和亞曆克斯……

她與他們在過道上相遇了，剛剛互相比試過的年輕人們甚至帶來了一陣生機勃勃的熱風。

為首的正是奧列維，亞曆克斯說的那名私下拉幫結派并給瑪德蘭娜取了綽号的見習騎士。瑪德蘭娜記得與他初見時候，亞曆克斯用手勢測試了一下他是否懂得手語，結果讓亞曆克斯很失望，别說手語，奧列維當年連官話都說不利索，亞曆克斯認為他多少有點不學無術。

“您好修女，”奧列維臉揚起來，健康黝黑的臉上還有汗水流過的痕迹，“您已經用過餐了嗎？”

瑪德蘭娜瞅着他們，她知道這群人之中有些希望成為名為騎士的英雄。

但有誰會告訴他們，他們未來所行之事将與“守衛信仰，拯救苦難”的騎士誓言毫無關聯。

有誰會告訴他們，他們的團長和主教期待着陰謀和嫁禍中赢得領地的玄機，而且這或許是最有可能的出路。

有誰會告訴他們，這裡早已是被擊潰的戰場，不需要英雄，也沒有任何位置留給英雄揮舞寶劍了。

“您好，”瑪德蘭娜使自己露出笑容，最終隻是說了這樣的話，“我已經吃過了，今天的菜色豐盛，各位一定要好好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