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在之意,再有什麼事情,就如今日這般都是闖入者的錯。
再者,燕逸之信誓旦旦地要替她重查父親貪墨赈災錢糧一事,她這是對他率先表現的最大誠意。
如果燕府再發生什麼事,也與她無關。
況且,再怎麼看,她除了與燕玖有仇,與其他人都沒甚關系。
陶夭夭輕輕咬了口水晶包後,又道,“算算時間,思齊百日時,宮裡的試驗的夫妻也要生下麟兒了。”
其實,就算沒有燕逸之,陶夭夭也早就想好了自保的辦法。
她料定,就算是身份曝光,大奶奶田氏和燕府的人也不敢動她分毫。
如果到時候交不出人,燕府吃不了兜着走。
翠竹曾私下問陶夭夭,“就讓燕府交不出人,讓太後治燕府的罪豈不是更好。”
陶夭夭搖頭,“就算是得罪了太後,此事事不緻死,而且,我是要替父親洗脫冤屈。”
不出門,也沒人來打攪,陶夭夭算是過了一段時間的田園生活,她隻管抱着思齊,看着他一日日長大。
陶夭夭以為燕逸之會趁此機會住在官署,或與她分房,卻不想,燕逸之仍像原先那樣對她。
先前那些事,好似從來沒有發生一般。
每日午飯在官署用,下午回澄心院用飯,陶夭夭出了月子,他們兩個人便一起像以前一樣圍在飯桌旁。
“這個趁熱吃。”燕逸之加了個水晶包放進陶夭夭的碟子裡,溫和地看向她。
陶夭夭看着碟中的水晶包,若有所思:待到燕逸之知道是他的好父親或者好大哥正是陶夭夭的殺父仇人時,還會和現在這樣心平氣和嗎?
她現在不會把希望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她能讓事情被查清時,讓燕府不得不覆滅。
她也夾了個水晶包放進燕逸之碟裡,“夫君你也嘗嘗,這次的餡料用的蝦仁,蟹黃性寒我現在不能吃。”
陳婆子站在一旁布菜,見兩人似是沒有什麼隔閡,也算松了口氣,悄然離開飯桌,留給倆人足夠的獨處溫存。
她走到翠竹身邊,小聲驚呼道,“哎呦我的祖宗,不能這樣抱小公子,會折到他的腰。”
說着,把思齊接過來,拍拍再拍拍。
“你瞧,二爺對夫人真好,就算知道了夫人的身份,也對夫人敬愛有加。”
翠竹撇撇嘴,“誰要他的什麼敬呀愛呀,一窩裡出來的能有什麼好東西。”
陳婆子納罕,“你咋對二爺這麼大的成見呢!”
“我對燕府的人都沒好脾氣。”翠竹冷哼道,隻是夫人想以身飼虎,她隻能陪着,隻希望夫人的計劃快點完成,她們就可以永遠離開這個地方。
陳婆子想了想,很快找到了緣由,歎息道,“我知道夫人替嫁過來吃了不少苦,但既然已經嫁給了二爺,二爺又是個和樂性子,現在又有了小公子,是個不錯的歸宿了。”
“這所謂的歸宿還不如在鄉下種地,沒有夫君好。”
翠竹知道與陳婆子話不投機,便不再說下去,自顧自走出去。
期間,三奶奶過來想要探望,被門口的護院直接攔住,不讓見。
她本是找陶夭夭商量燕盼兒的事情,燕盼兒自從被退了親,整日把自己關在屋裡不出門,再這樣下去,人都要憋壞了。
雖然三奶奶沒進門,但她來的消息翠竹得知後還是告訴了陶夭夭,
“說起來燕盼兒這事也挺奇怪的,您讓我查,可查來查去,另一個送親隊伍就像是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一點痕迹都沒有。”
陶夭夭靠在竹榻上養神,嗓音不鹹不淡,“不必查了,汴京城能讓一對人馬突然出現又消失,一點痕迹不留的可不多。”
“夫人可有懷疑的人?”
“有。”陶夭夭緩緩睜開眼,眼中微有些淩厲和疑惑,“但我想不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盼兒姑娘的事怎麼辦?”
陶夭夭平靜道,“棄子而已,讓她自生自滅吧。”
“燕玖的案子結了嗎?”
翠竹回道,“算是結了吧。那日街上看熱鬧的人很多,有很多人看到了兇手的模樣,卻怎麼也找不到這個人。”
他們當然找不到,因為先前她讓燕綏把人送走了。
“燕玖的屍體領回來了?”陶夭夭又問,因為她在昨日聽到了哭聲。
“是,因為一直找不到兇手,燕玖的屍體再放下去要臭了,就隻能根據描述畫了兇手的畫像,正四處張貼海補文書捉拿呢。”
此事算是了結了。
好在燕逸之說到做到,三個月的時間,沒有人來打攪她,思齊轉眼長大了,宮裡也傳來了消息,
那些秘方有孕的孕婦,相繼産下麟兒,僅有兩人生了女娃。
每家得了三十兩銀子,都被放出了宮。
太後大悅,即刻傳令讓陶夭夭入宮。
翠竹給陶夭夭梳洗打扮,陳婆子抱着思齊站在一旁,憂心道,“這可如何是好,我聽說外面有瘟疫,上個月還沒傳到京城,這個月不知怎的,京城好像也有了,官家下了令,封鎖了城門,太醫院還在城中每家每戶配發了草藥。”
“京城裡有瘟疫?”陶夭夭倒是沒聽說。
翠竹道,“隻是道聽途說,京城到底有沒有也并不知道。”
“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老奴原先覺得咱們待在這澄心院也挺好的,現在外面鬧得很,不要出門湊熱鬧,太後怎麼就這個時候召見您呢!”
陳婆子話音剛落,思齊便“哇哇”哭個不停,陶夭夭上好妝容,抱過思齊哄了哄,待他不鬧了,陶夭夭才道,
“本就是差不多這個月份那些人生産,太後着急要皇嗣,定然不會拖延。”
傳口谕的公公還等着她,陶夭夭沒有多逗留,到前院接旨。
燕府衆人早就在那等候,大奶奶見到她,老遠就像要把她生吞活剝,“賤人,不要以為有了太後庇護,我就動不了你。”她嗓音很小,卻在陶夭夭走到跟前時,故意惡狠狠地說。
陶夭夭面色清冷,帶着些許疑惑,“母親何出此言?讓宮裡貴人聽見了,以為咱們家宅不和呢!”
大奶奶田氏最注重面子,當即閉了嘴。上次便被氣得不輕,養了這些日子好不容易身上爽利了,又被陶夭夭噎了一句,兩眼一黑往後跌了幾步。
眼睛雖然因為眩暈沒有焦距,卻仍惡毒地剜着她。
等到官家誕下麟兒,不再用陶夭夭後,還不是一樣任她處置。
陶夭夭登上轎辇出門,路上,她見很多人家門前都挂了草藥,商鋪雖然還開張,但客人進店前,都用焚燒的草藥熏香,陶夭夭聞着,是普通清熱祛毒的藥草,如果真的來了瘟疫,能扛得住嗎?
此時,剛剛回京的燕綏,牽馬走在街道上,馬緩緩踏着步子,燕綏的視線漫不經心地落在一個“哇哇”亂哭的嬰孩身上,那好似是個初為人父的,被他一哭,弄得手忙腳亂,站在路邊似乎在等什麼人,也許是孩子的母親,用了極大的力氣拍着晃着手裡的嬰孩。
燕綏的馬匹停在他們面前,“先看看他是否尿了,再不是,便是餓了。”
那個男人本就心煩,本想擡頭怨燕綏多管閑事,看到他一身紫色暗魚紋官衣,又看見他清冷陰沉的目光,那些話硬生生咽了下去,伸手檢查襁褓裡嬰孩的情況,狐疑了一句,
“真的尿了?!”
再擡頭,燕綏已經勒着缰繩拐過巷口。
十五跟在燕綏馬後,親眼見證這一幕,但他知道緣由,主子自從蹭在陶夭夭屋裡半月後,對嬰孩之事駕輕就熟。
“我打賭,主子肯定先去找夭夭姑娘。”他總愛與初一打賭,但初一從來沒理過他。
他黑着臉在想另一件事,這次出門執行任務,主子抄了那家滿門,卻獨獨留下了他家剛出生尚在襁褓的孩子,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
雖然上次受了主子的重罰,幾個月沒能下床,但初一弄死陶夭夭的心沒變,因為心慈哪天會害死主子。
拐過彎來沒走兩步,便遇見了宮裡的馬車,燕綏停下馬,公公見到燕綏,束着手上前打招呼,“指揮使大人安。”
“馬車裡是什麼人?”燕綏垂眸問。
“回禀指揮使大人,宮裡那十幾對夫妻誕下了麟兒,太後命咱家請燕二夫人入宮呢!”
十五拍拍初一,沖他挑了個眉:被我說中了吧!
燕綏一躍上馬車,一截青玉般的纖長手指挑門簾,陶夭夭眼睫輕顫,鼻尖好似鑽入一段清冷的氣息。
但下一刻,指尖頓在那裡,燕綏重回馬上,清冷的嗓音再次傳來,
“我正好入宮面聖,一起吧。”
公公讨好似的又謙讓了一回,“都是入宮,指揮使大人一路勞頓,何不坐在馬車裡休息一會。”
“我經過的兖州府已經有了瘟疫,謹慎些好,就不同乘了。”他說完,率先踏馬先行。
十五小聲嘀咕,“面聖都不怕,倒是怕同乘了。”
走到宮門口,燕綏重新淨手,熏了草藥,接過口巾時,率先轉身朝陶夭夭走去,
擡眸的一瞬視線微頓,陶夭夭今日穿了一身翠綠色羅裙,幾個月不見養得越發好了,略施粉黛的臉上粉嫩嫩的,如出水芙蓉般白淨靓麗,視線褪去了以往的溫婉,清清淡淡的,看過來時,似是夏日裡的一陣清風徐來。
“你剛出門,先戴上這個。”燕綏把口巾遞到她的面前。
陶夭夭在他一臂半遠的位置停下,“謝謝指揮使大人,不必戴。”
燕綏眉心微不可查地皺了皺,“兩個月不見,你又在執拗什麼!”
說罷,往前逼近幾步,容不得陶夭夭反對,親自為她戴上。
“當時走得急了些,沒來得及跟你道别,過段時間給你補個禮物怎麼樣?”嗓音幾乎貼在耳邊傳來,他的語氣像是在哄一個鬧小脾氣的孩子。
清冽的氣息混雜着濃烈的草藥熏香,既熟悉又陌生。
陶夭夭一直覺得她十分了解燕綏,就在前不久,她好像覺得自己看不透他了。
陶夭夭不自在地轉過身,卻看見不遠處,燕逸之正站在那裡,不知道他站在那裡多久,隻覺得他這個人站在城牆覆蓋下的陰影裡,
是她看不清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