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升起的日光在頭頂拉下細長的陰影,燕逸之步履穩健,并沒有因為眼前的場景有絲毫變化,他的視線始終凝在陶夭夭臉上,待走至跟前,在燕綏面前拉起她的雙手,溫聲道,
“你怎麼來了宮裡?太後可有什麼事?”
陶夭夭回握道,“先前試驗的夫妻都生産了,太後讓我進宮,許是和太醫院的商量秘方。”
說完,她神色堪堪多了幾分憂慮,“可是我有些害怕,雖然秘方經過了那麼多人試驗,但畢竟官家用,我心裡沒底。”
燕逸之即刻安慰道,“沒事,出了天大的事有我,你盡管去做。”
日光慢慢變得柔和,他擡起手,将飄在口巾旁的碎發替她撩在耳後,又替她整理好口巾。
陶夭夭半垂下眸,隐在口巾下的唇抿了抿,沒多說什麼。
過于親昵的動作落在燕綏眼中,他眯起深邃的黑眸,特意解釋,
“夭夭不會帶口巾,所以我幫她系上。”
什麼話無所謂,開口解釋的那刻就已經多餘。
燕逸之神色依舊淡漠柔和,“多謝二叔,都怪我沒能及時教會夫人。”
一個夭夭,一個夫人,聽得陶夭夭别扭。
她甚至猜測燕逸之已經懷疑她和燕綏的關系。
“走吧,我送你入宮。”燕逸之虛扶着她的腰,向燕綏微微點頭後,率先帶她走進宮門。
路過燕綏身邊時,燕逸之看似随口問道,“父親母親沒在身邊,奶娘不知是否盡心照顧思齊,一會我先趕回去,你不必着急,回去的路上當心。”
當心什麼?!
燕綏眉眼間蒙上一層輕笑,冷冷睨着他過分體貼的手掌。
待二人從他視線慢慢離開,燕綏才笑出聲,以前的他便罷了,那時,他看他們光明正大相擁,看她為他生産,他内心的嫉妒肆意陰暗爬行,
現在于他而言,他等得起。
他蟄伏慣了,不是嘛!
他是最強悍的獵手,即使面對北遼那樣的敵人,身為質子的困境,他都能熬過來,何況現在。
他等得起。
燕逸之将陶夭夭送到後院垂花門口,便目送陶夭夭随着太後宮裡的公公前往鳳儀殿。他則自己去了官家所在的崇政殿。
燕綏已經在那了。
官家見燕逸之進來,停下手裡的動作,看着眼前兩人,“你們二人,是朕最信任的兩位臣子,對于立儲的事,你們怎麼看?”
聞言,燕逸之晦暗不明地看了眼燕綏,才道,“官家,此次晉王集結了所有手下的官員,聯名上書想要過繼子嗣到官家膝下,立為太子,狼子野心昭昭。臣以為,萬萬不可。”
“臣倒是認為未嘗不可。”燕綏語氣沉緩,緊接着說出自己的看法。
針鋒相對意味不言自明。
燕逸之面上的溫柔全然褪去,“指揮使大人就算想要語出驚人,也不應這樣陳情,否則,不得不懷疑指揮使大人當晉王的義子久了,身體裡流淌的血液,變了顔色。”
“大理寺少卿想要劃開我的心看看嘛!”燕綏如果手邊有刀,現在指不定就将刀子遞給了燕逸之。
燕逸之似是加了撩袖袍的動作,“好啊。我倒想看看,指揮使大人是否還記得當初的諾言。”
燕綏向他踱了兩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臉正義凜然的燕逸之,笑意慢慢陰森,“請!”
今日,又要打一架了。
“好了!”官家無奈拍了桌子調停,“你們兩個,以為自己還是小孩子,誰赢了聽誰的!”
“我就不該把你們兩個人都叫來。”官家站起身扶着腰,明黃的寬袖長長垂下來,壓着怒意,“這麼多年,你倆還是老樣子,之前在朝堂上,看你們應答,以為你們都成熟了,還是以前那身匹夫狀。”
一通怒喝,兩人這才老實了,靜靜地受着。
又罵了一盞茶功夫,罵累了,燕綏捧起茶盞,端到官家面前,官家一瞧,更來氣了,掉頭隻朝着燕綏罵,
“是不是你又做了什麼出格的事?!逸之的性子我了解,不是你又做了什麼,怎麼會把人逼成這樣!”
燕綏難得乖乖低着頭,像個被馴化成貓的獅子。
官家見他不語,接過茶盞,也算慢慢消了氣,“你繼續說,為什麼要過繼子嗣。”
燕綏一身紫色官衣,束手而立,目光沉靜地看向官家,隻吐出一句話,“若要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聞言,燕逸之眉心一動,他想到了燕玖的事,雖是燕府和狀元府的婚事,但事涉晉王和官家,燕綏不可能置身事外。
燕綏在其中參與了多少?!
燕玖與夭夭有仇,那燕綏與夭夭真的……
燕逸之細思惶恐,即使刹住了自己的思緒。
兩人出了崇政殿,燕逸之沒有即刻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