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拉沒有打一套八段錦,也沒有打太極拳。
她一把拽過跪墊擋在身前,趁着阿加莎嬷嬷沒反應過來,擎着一盞燭台往她身上潑過去。
阿加莎嬷嬷又驚又怒:“這裡是教堂!萊拉·阿什博恩!我要報告院長!”
白色的蠟油潑在阿加莎嬷嬷的白色頭巾上,燙出一個小洞。
萊拉:“你不許打我!”
她一邊用跪墊防禦,一邊高高舉着燭台防備阿加莎嬷嬷的藤條。
阿加莎:“放肆。”
她喃喃道:“太放肆了。”
萊拉在心中對塞西利亞說了句抱歉,她不是有意在她的遺體前打架的。
萊拉:“這不是放肆,我隻是想告訴你檸檬果凍有毒,嬷嬷。你沒有發現仆人病倒了很多嗎,你沒有注意到很多學生都身體不适嗎?”
阿加莎依然站的筆直,她仰頭望着牆上的一張張彩繪木版畫,雙眼飽含淚水。
阿加莎:“是的,我知道。所以我不得不安排雜役女仆去做一些簡單的服侍。”
萊拉:“她們中毒了。廚房是有問題的。”
她的聲音擲地有聲。
阿加莎嬷嬷神色慌張:“聲音放輕些,阿什博恩。這裡是教堂。”
萊拉向前走一步,燭台貼近自己的臉,她需要更多熱量,小教堂陰冷,白天五光十色的玻璃彩窗現在黑黝黝的,像畫皮。
感謝你們為人類科學進步做出的犧牲。
萊拉在心中默念。
她對許多年後的在毒理學實驗中獻出生命的大鼠說。
萊拉:“阿加莎嬷嬷,塞西利亞·哈特死于砷中毒。”
她擡起頭,聲音陡然升高:“我懷疑檸檬果凍的染料裡含有砒霜!假如我們解剖塞西利亞·哈特的遺體,她的胃和腸道甚至可以舀出一勺沒法消化的砒霜!”
阿加莎聲音顫抖:“願哈特小姐安息!阿什博恩,身體是聖靈的殿,你怎麼敢不尊重人完整的身體。”
萊拉:“相較于所謂身體的完整,塞西利亞更不願意不清不楚地死去。我相信她沒有得急性腸胃炎,而是中毒。”
小刀還裝在裙子的内袋裡,萊拉知道,這不是把它拿出來的好時機。
阿加莎:“你在質疑修道院的管理嗎,阿什博恩?一切皆是主的旨意,我們這些上帝的羔羊……”
萊拉不想聽主的旨意。
她隻聽自己大腦的旨意。
萊拉:“我要見艾格尼絲嬷嬷,我會把證據交給她。”
她再次提起裙子行屈膝禮,感受到内袋裡刀片與信紙的摩擦。
萊拉:“請問你同意嗎?”
她與阿加莎嬷嬷挨的越來越近,她的膝蓋幾乎要碰到阿加莎嬷嬷的黑袍。
阿加莎嬷嬷将自己的全部都獻給了主,也許,她獻出去的也包括自己的感情。
總之,她再次冷冰冰地說:“不。”
阿加莎:“我會将今天的一切報告院長,并且請求她開除你,阿什博恩。但是首先,你要在十字架下跪下,忏悔自己浪費食物的罪過。”
萊拉:“……我沒有說檸檬果凍是有毒的嗎?我親眼看到了塞西利亞咽氣前的樣子,聲音嘶啞,腹痛腹瀉,嘔吐,還有黃疸,她的肝已經衰竭了!”
萊拉憤怒地将燭台砸在地上,火苗在大理石地闆上撲棱了幾下,熄滅了。
“我也去問了其他食用檸檬果凍的學生,她們說舌頭發麻,她們說自己在腹瀉……所有的一切都指向砷中毒!”
阿加莎嬷嬷像個玩具士兵那樣機械地彎腰,撿起燭台,把蠟燭扶正:“這的确是嚴重的食物中毒事件,我已經着手準備詢問廚娘了。”
萊拉:“但是?”
她挑起眉毛。
阿加莎嬷嬷:“上帝不會保佑一個畏罪自殺的人。”
她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
萊拉:“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阿加莎嬷嬷:“這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情。”
萊拉:“那麼你知道食物有問題了?”
阿加莎:“是的,但是這不是浪費的理由。”
這是個人機吧!
萊拉要氣死了,她決定自己想辦法找院長。
每天的功課不難但是瑣碎,在間隔中還要做一次又一次的禱告。她本來以為管事嬷嬷是通情達理的,結果活脫脫一個宗教的傀儡!
萊拉垂下腦袋:“是的,嬷嬷。”
阿加莎嬷嬷用右手端燭台,左手拿藤條。蠟燭已經熄滅了,但是還有尚未凝固的蠟油。
剛才她預備抽打自己時用的右手。
阿加莎的慣用手是右手。
從她的左手奪過藤條應該會相對容易。
萊拉第三次提起裙子行屈膝禮。
“我很抱歉。”
阿加莎嬷嬷仍舊望着那些聖像。
“你應當請求上帝的寬恕。跪下吧,孩子。”
萊拉沒有收回她的膝蓋,恰恰相反,她像阿加莎嬷嬷的方向頂過去,同時雙手向前一揚,仿佛是祈求上帝的童貞女。
然後,萊拉抓住了藤條的末端,猛地把它從阿加莎嬷嬷的手中抽出來。
她成功了。
“大膽!”
“我的膽子的确很大,”萊拉帶着藤條迅速閃到一旁,“這點你說的沒錯,嬷嬷。”
她有些糾結。
不能放任阿加莎嬷嬷離開,她一旦上報,自己本來就少得可憐的人身自由會更少。
但是又不可能說服阿加莎。
自己根本不應該去長桌上吃晚餐,應該繼續裝病,繼續讓瑪莎來送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