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舍友塞西利亞·哈特的死因很顯然是食物中毒。
萊拉對此毫無懷疑,因為塞西利亞的胃腸道反應太激烈了。
她叫瑪莎來打掃塞西利亞生前留下的穢物,自己去找嬷嬷來處理舍友的屍體。
新死不久,塞西利亞的手還是軟軟的,萊拉拉着她的手,她第一次摸到死人。
瑪莎說:“阿什博恩小姐,我去找管事嬷嬷,你先到床上休息吧。”
萊拉點頭應許,塞西利亞的皮膚發黃,她懷疑這是黃疸,她的肝肯定出了問題。
她一定是食用了有問題的食物。
萊拉想到晚餐的面包,炖魚,烤蘋果與檸檬果凍。
她叫住瑪莎:“你告訴我,廚房提供的晚餐都是這樣的嗎?”
瑪莎:“所有小姐的晚餐都一樣的,阿什博恩小姐,但是嬷嬷們不吃甜點和肉,但是她們會吃魚,我們女仆一般沒有肉,當然也沒有檸檬果凍這樣的甜食。”
瑪莎磕磕絆絆地說。
萊拉:“我知道了,你快去找管事嬷嬷吧。”
聖凱瑟琳修道院的管事嬷嬷阿加莎高大嚴厲,她漿洗得雪白的頭巾在夜裡很醒目。
萊拉依照原主留下的肌肉記憶對她行禮。
面對她,萊拉不敢多做什麼。
萊拉低下頭:“嬷嬷,塞西利亞·哈特歸于塵土了。”
她狡猾地引用了一句聖經裡的話。
阿加莎嬷嬷彎下腰,将塞西利亞的頭擱在自己的膝上,伸手去探塞西利亞的氣息。
她說:“主的旨意無法預測。”
主的旨意無法預測,然而人世間的行動卻是可以預測的。
阿加莎嬷嬷帶走了塞西利亞的遺體,她将寫信通知逝者的家屬,會安排修女為塞西利亞清潔遺體,在小教堂為她徹夜點亮蠟燭守靈。
這些事情,和萊拉關系不大,隻不過在集體禱告的時候要念幾遍玫瑰經和亡靈禱文。
萊拉在屋頂上吹風,她爬的上來也下的去,居高臨下地看空無一人的院子。
她把早上藏起來的雞蛋在房頂的瓦片上敲碎,剝開殼吃了,冷了,不好吃,雖然它熱的時候多半也不好吃。
吃完午飯,萊拉已經下定決心自己要走出修道院。
她願意尊重别人的宗教信仰,但是要一個受無神論教育長大的人在修道院僞裝一天可以,一周也可以,但是一個月就是強人所難了。
萊拉可以逃過午餐,但是逃不過集體祈禱。
寄宿生們站在一起,修女們站在一起,還有一小撮仆人又站在一起。
三種人層次分明。
午間令人昏昏沉沉的空氣中浮動着念誦詩篇的聲音,萊拉想睡了。禱告結束後是羅斯瑪麗嬷嬷的代數課。
數學課也讓人想要睡覺。
萊拉更想逃出修道院了,雖然羅斯瑪麗嬷嬷很年輕,看上去隻有二十來歲,她講的數學課也很簡單。
但是她還是想要逃走。
“我讨厭代數課。”
旁邊的女孩把她的石闆推過來,大大的一行字寫在上面。
萊拉拿起自己的筆:“我也是。”
對方寫道:“我的肚子好痛。從昨天晚上就好痛。”
萊拉:“昨天塞西利亞也是肚子疼,疼得臉都黃了。”
“然後她就離開我們了嗎?”
學生們都知道塞西利亞已經去世了,也被嬷嬷們召集起來為她念過亡靈禱文。
萊拉寫:“是的。”
她突然把視線移到自己的石闆上,拿着石筆寫出來那道一元一次方程的解——羅斯瑪麗嬷嬷看過來了。
羅斯瑪麗:“安妮·弗裡曼小姐,我希望你在上課時不要交頭接耳。”
安妮舉手:“是的,嬷嬷,我想請問我能不能去一下衛生間。”
羅斯瑪麗點頭同意,她雖然也是修女,但還算是年輕風趣,對學生們更加寬容。正因為如此,院長嬷嬷安排她教高級班的學生。
羅斯瑪麗和自己應該差不多年紀——當然是穿越前的年紀。萊拉心想。
這堂課不止安妮一個人舉手要求去衛生間,萊拉由衷地感謝自己謹慎進食的決定,她可不想用一趟一趟不停地跑十九世紀的廁所。
“上帝啊,這是怎麼啦?”
羅斯瑪麗嬷嬷感歎道,一個班有三分之一的位置都是空着的。
“我得叫阿加莎嬷嬷多注意下廚房。”
廚房确實值得注意,萊拉心想,她懷疑是甜點的問題。
因為出現不适的都是學生和女仆,修女們嚴守戒律,别說是點心了,連肉都不怎麼吃。
學生們在晚餐後可以吃到甜點,女仆會自己在廚房偷吃。
這天的晚飯和昨天一樣的糟糕,萊拉啃着幹巴巴的面包,吃炖糊的了肉,喝漂着面包皮的清湯。
甜點心照樣還是奇異的綠色糊糊,萊拉拒絕稱呼這種東西為檸檬果凍。
“為什麼還是這種糊糊?”
她沒忍住小聲抱怨。
“味道挺好,就是舌頭發麻。”
另一個姑娘悄聲說。
萊拉重複:“舌頭發麻?”
她猛地把盤子推遠了,手裡餐刀的刀尖閃閃地立起來,她似乎沒有聽到一個蘇格蘭腔的呼喊。
寄宿生在吃飯時,禁止說話。
莫伊拉嬷嬷負責監督她們。
“阿什博恩小姐!”她厲聲喝止,“一位淑女不應該在飯桌上抱怨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