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利亞·哈特的葬禮沒有在聖凱瑟琳修道院舉行,哈特夫婦用四匹黑馬拉的靈車拉走了她的棺材。
院長嬷嬷親自送她們離開。
她們指的是已經死去的塞西利亞·哈特和她的母親哈特夫人。
萊拉乖巧地站在院長的身邊,從頭到腳都洗刷一新,白頭巾上一個黑點都沒有,黑裙子上一個白點都沒有。
萊拉低着頭看稀稀疏疏的雜草中的一條土路,馬車就是順着這條路來的,現在要從這條路離開。
車夫揚起馬鞭拉起缰繩,不巧車廂的門忽然打開,一身黑衣的哈特夫人探出半個身子,擡起黑黑的帽檐,露出黑色陰影下的眼睛。
她說:“艾格尼絲·索恩菲爾德!你要對此負責!負責!”
萊拉偷偷擡眼看艾格尼絲嬷嬷,她同樣低垂着眼,轉動着腕上的念珠,沒有說什麼。
哈特夫人對車夫喊:“請問你還在等什麼呢,先生!等着我把你解雇嗎?快點回家!”
車夫不敢對剛剛喪女的哈特夫人有什麼反應,他急忙趕車出發,馬蹄落地,揚起陣陣黃土,萊拉看自己的裙子,有草籽落在上面。
艾格尼絲:“阿什博恩小姐,來我的辦公室吧,我有事情要對你說。”
作為修女,她面對外人的時候總是蒙着面紗,現在也不例外。她平時也不給學生上課,萊拉還沒有見過艾格尼絲的臉。
但是聽聲音和觀察身形,她覺得院長年紀還很輕,不會比羅斯瑪麗大多少。
穿過前院,到前門小樓,上到第三層,艾格尼絲嬷嬷開門,讓萊拉先進去,随後自己進來把門反鎖上。
艾格尼絲背過身去,一邊解開面紗一邊随手朝椅子上一指:“坐吧。”
萊拉毫不客氣地坐下了,她不知道艾格尼絲嬷嬷想要問什麼,是羅斯瑪麗,是呂西安,還是檸檬果凍。
萊拉問:“嬷嬷,請問索恩菲爾德是你出家前的姓嗎?”
艾格尼絲:“是的,的确是這樣。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用這個姓了。”
她在萊拉的對面坐下,面目和聲音并不相稱,是一個很普通的中年女性,說四十歲或者五十歲都可以,萊拉本來以為院長年少有為,但是艾格尼絲的确是一個普通院長的年紀。
艾格尼絲:“我不想喝什麼了,如果你想的話,茶壺裡有茶,自己找個杯子倒就行。是你對哈特夫人說檸檬果凍有毒的吧,阿什博恩小姐?”
萊拉承認了。
艾格尼絲:“我不認為瑪莎說的是真話。”
萊拉:“瑪莎說了什麼,院長嬷嬷?”
艾格尼絲很平靜:“克萊門汀沒有綁架阿加莎嬷嬷,是你們綁架了阿加莎嬷嬷。而且你們還對我撒謊。”
萊拉:“所以你要繼續讓檸檬果凍在菜單上存在嗎?”
她快要絕望了。
艾格尼絲:“我取消了。你們完全沒有必要采取這麼極端的方式,阿什博恩小姐。”
她的語氣像溫吞水一樣。
大熱天的喝下去,讓人心頭生出一股無名火。
萊拉:“沒有必要?我對莫伊拉說了我不能吃有毒的果凍,但是她還是逼着學生吃毒藥!我是可以不吃,但是總有學生不敢不吃,她們一直在服毒!”
萊拉騰的一下站起來:“你知道嗎?我敢說修道院所有的寄宿生都發生了慢性的砷中毒,塞西利亞·哈特死于急性砷中毒,我親眼看着她死的!她所有的症狀都指向砷中毒!”
萊拉在院長辦公室走來走去:“哦,上帝的旨意無常!哦,你不可以浪費食物!艾格尼絲,我問你,難道浪費食物的人不是向果凍中添加毒藥的嗎?”
萊拉氣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你說,你告訴我,艾格尼絲·索恩菲爾德,請你告訴我!你看樣子并不在乎這所修道院裡的人,不在乎這些生命!”
艾格尼絲不知道什麼時候把辦公桌上一本四角包金的大部頭攤開了,正舉着單片眼鏡看書上的一副圖畫。
她似乎沒有料想到萊拉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孩子,萊拉,請你冷靜些!”
萊拉怒氣沖沖地走過去,雙手抓住院長的書就要掀翻。
“我現在非常冷靜,我隻看到了一個不作為的人,也許她是仗着家世做到院長這個位置的,因為我在她身上甚至連對生命最基本的敬畏都看不到!”
艾格尼絲驚訝得連單片眼鏡都夾不住了:“你在說什麼呀,孩子?我已經把檸檬果凍這道菜取消了。”
萊拉:“但是你依然對哈特夫人說她女兒的死是因為急性腸胃炎。”
艾格尼絲:“因為事實如此。”
萊拉:“我想我不需要向你解釋急性砷中毒的狀況,你是一個愚蠢愚昧的人。”
萊拉不打算繼續待在修道院裡了,她再也無法忍受了!她決定今天晚上就逃走!
艾格尼絲:“阿什博恩小姐,你不應該侮辱我。此外,我應當告訴你,你的同謀斯通因為撒謊已經被修道院解雇了,她明天早上五點就要離開。”
萊拉有些茫然,她的手觸到桌子上的墨水瓶,不知道該不該砸出去。
院長說:“願上帝寬恕瑪莎·斯通,也寬恕你。”
哦,瑪莎·斯通。
原來瑪莎姓斯通。
萊拉:“那麼,羅斯瑪麗呢,呂西安親口承認了塞西利亞的死和她有關。”
院長奪過萊拉手裡的墨水瓶:“羅斯瑪麗是一個化名,她的本名是克萊門汀·德·蒙莫朗西,還用過埃爾薇拉·德·阿爾巴這個名字,是個法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