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而易見,萊拉的蹩腳翻譯吸引了布索尼神父的興趣,或者說,不滿。
他說:“我以為聖凱瑟琳修道院是教授拉丁文的。”
萊拉無所謂地說:“可是我已經把所有的拉丁文知識還給嬷嬷們了。”
她還故意聳了聳肩,做出一個對閨中少女來說很粗魯的姿勢。
萊拉:“不過我很向往這個阿卡迪亞呢,永恒的春之地,聽上去真不錯。我不知道神甫也會打獵,閣下。”
布索尼神甫歎了口氣:“不,小姐,我并不打獵,并且嘗試勸阻你的父親放過那些野鴨。”
萊拉:“藍溪牧場的野鴨嗎?我從來沒有去過這個地方,我在白蠟樹地長到六歲,然後父母就把我送進了聖凱瑟琳修道院,一直關到我現在才出來!關的我好苦啊。”
布索尼神甫眉毛上挑,對萊拉的措辭極不滿意:“關到現在?”
萊拉:“關到現在。”
萊拉語氣誠懇,态度端正,除了這句話不對勁以外,哪哪都對勁,哪哪都好。
布索尼神甫:“小姐,你知道自己不能在伯爵夫人面前說這種話吧,你接受的是院長嬷嬷的推薦。”
萊拉岔開話題:“我們來談論一下藍溪牧場吧,那裡的溪水真的和名字一樣,是藍色的嗎?”
布索尼神甫僵硬着一張臉,語氣也僵硬了。
“是的,的确是藍色的。我慕名而來。”
萊拉腦子轉的飛快,她倒是很想上手把布索尼神甫僵硬的臉揉開,可是沒這個膽子。
萊拉:“會不會是銅離子溶解在水裡了呢?我看你很像一個傑出的化學家,神甫閣下。”
布索尼神甫重複萊拉的話:“銅離子?”
萊拉頂着他的目光不低頭:“是的,銅離子。”
布索尼神甫:“哦,我不知道修道院還教授化學。”
萊拉:“哦,我不知道教導你的老神甫還懂化學。”
布索尼神甫坐下:“請坐吧,阿什博恩小姐,我忘記請你坐下了。不過,我不記得我提起過我的老師是一位神甫。”
萊拉故作驚奇:“真的嗎?你不是說他是法裡亞神甫嗎,後來他被誣告進了監獄。”
布索尼神甫手指握拳,萊拉聽到一聲指關節的輕響。
他緩緩地說:“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但是,我确信我自己從未開口說過。”
萊拉:“是的,你說過的,神甫閣下——也許我應該叫你先生?”
萊拉輕輕巧巧地轉了一個圈,裙擺打在布索尼神甫法衣上的十字架挂飾上。
一步到門口,伸手反鎖艙門,兩步坐到沙發上。
萊拉雙手交叉,十個尖尖的指尖對接在一起,放在胸前。
萊拉保持着絕佳的社交微笑:“唐泰斯先生,這麼稱呼你才對吧。”
埃德蒙·唐泰斯入獄時很年輕,現在,萊拉不知道他的年紀,但是他的臉已經完全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澀。看看神甫黑色法衣下線條流暢的肌肉吧,看看他美得如古希臘雕塑一般的身軀,站在萊拉·阿什博恩面前的,是一個身形優美的青年男子,臉色蒼白的剛剛好,萊拉就喜歡白的。
布索尼神甫:“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萊拉走近了,鈎着布索尼神甫的小指,對十七歲的萊拉·阿什博恩來說他有些老,對萊拉呢,卻剛剛好。
布索尼神甫:“請你自重,阿什博恩小姐。”
萊拉反手從裙擺内袋裡抽出一條鵝黃色的發帶,輕輕剮蹭神甫的手背。
“神甫閣下,你知道法裡亞神甫最後怎麼了嘛?在他臨終之前,是不是你給了他最後的關懷呢?”
萊拉的聲音有多輕柔,手上的動作就有多迅速。神甫閣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白皙的手背上透着藍色的血管,萊拉忍不住多摸了幾下。
布索尼神甫沒有聖凱瑟琳修道院的嬷嬷們那麼遲鈍,萊拉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他帶着涼意的手指捋直發帶,沒讓萊拉成功打上結。
“我希望我是有這個榮幸的,但上帝自有安排。”
布索尼神甫佯裝要在胸口畫十字,實際上拉開萊拉的手。
萊拉驚呼一聲:“神甫閣下!”
她匆匆忙忙地把手往回縮,今天穿的這條裙子袖子很寬大,寬的仿佛能藏下一把長劍。
布索尼神甫面色陰沉,他厲聲呵斥:“你和艾格尼絲嬷嬷是什麼關系?但願你們沒有做出不敬上帝之舉!”
萊拉看他的臉色,頓悟了。布索尼神甫覺得她沒有過人之處,他覺得自己和院長有不當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