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滅紀元第72年,秋。
嘩嘩!
轟隆隆!
嘩嘩!
驚雷在雲層裡死命地追着閃電,天多半是漏了,把水不分輕重地往下倒。
雨從黃昏時分,一直下到了深夜。
城市邊緣,燈火昏暗的偏僻村落外,一道火紅色的身影倏爾閃過,霎時融入在了漆黑的雨簾裡。
臨時用鋼鐵搭起來的破村子,連亮燈的地方都沒幾處,安保卻相當嚴格,顯然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習涿已經在村子外圍兜了兩圈,這兒地方倒是不大,可愣沒找到一處能混進去的縫隙。
不是直接高牆封死,就是加了明顯的高壓電網,簡單粗暴,卻相當有效。
不僅如此,他還在村内幾條不同朝向的羊腸小道上,發現了有巨大身影在規律性地巡邏。
看那輪廓顯然不是正常人類會擁有的體型,關節挪動存在明顯滞澀,偶有微亮打在軀幹上時,能夠捕捉到細微的金屬反光,應該是某種較為原始的戰鬥機甲。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将張揚的紅色外衣調成夜行模式,自己準備先翻上高牆,再人不知鬼不覺地溜下去。
然而,腳底才剛觸上牆頂,那距離他最近處的機甲,便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一般,猛然一個回頭。
習涿本能地隐身後撤,從五米高的地方徑直墜了下去。
落地前的最後一刻,恍惚間,隻見積蓄在地面上的一小灘雨水,仿佛瞬間湧動了起來,将習涿穩穩地虛托在了半空中。
随後,他借勢一個翻滾,悄無聲息下地再次隐身進了黑暗裡。
能夠不借助任何外部設備,得心應手地控制身邊所有的水元素,是習涿的絕技。
這也實在是一個難以用科學解釋的能力,至少目前,他還沒打算讓任何人知道。
冰涼的雨水兜頭而來,冷靜地複盤過剛才的動作後,他可以确定自己并沒有制造出任何聲響,那機甲猛然的回頭......難道,真的隻是一個巧合嗎?
但,如果不是巧合......
至少,在他的認知範圍内,世間還尚不存在能夠敏感至此的“殺人機器”。
腦海中思緒快速轉動,習涿想起了自己在來之前得到的一個消息:
暗鱗,也在。
暗鱗,是一把槍的名字。
它的主人隻有一個,那是整個地下暗網都要臣服的殺星。
沒有人見過他真實的樣子,但卻沒人不認識那把槍。
他為什麼也在調查這件事?
而且,如此神秘詭異的人,這一次的行蹤,為什麼就能輕易洩漏出來?
幾許轉瞬即逝的微光輕輕掃過,兜帽下的習涿正低着頭,幾縷銀白色的碎發垂落在眼前,秀挺的鼻梁隻露了一半,消瘦的下巴帶着少年人特有的鋒芒。
三個月前,曾有一批死囚集體越獄失蹤,共37人。
這件事當時在中心城掀起了不小的風浪,他此刻在調查的,正是這批死囚的下落。
這時遠方村口處,有發動機轟鳴的聲音傳來,車燈明亮的光束自雨簾外慢慢靠近。
習涿立即閃身靠了過去。
“今晚收獲還不錯,等會兒後面還有一車,都是新鮮的肯定用得上。”
“是嘛,這雨下得大,也是難為還得出門幹活的兄弟了。”
......
破卡車副駕上的男人停車後,就跟一旁的守衛聊了起來,看那熟絡的樣子明顯是老相識了。
這村落本來也不大,家家戶戶都是熟臉,習涿想要混在活人堆裡跟着進去,是肯定不可能的。
于是,在門衛檢查後車廂的時候,他拼命伸長了脖子......
跟着,看了個寂寞。
唯一能夠确定的是後備箱裡裝着的一定不是什麼活物,應該也不是能吃的東西,至于為什麼會“新鮮”就猜不太出來了。
意外地,在那門衛打着光亮,将蓋着東西的黑布掀開一角時,習涿沒來由地感覺到了一陣莫名的寒意。
這可不是什麼好迹象。
才稍微松懈下來的一個走神兒,險些被滿是泥濘的地面滑倒,習涿傾下身仔細查看才發現,像是有什麼埋在土裡金屬制的東西,被持續不停的大雨沖刷得露了痕迹。
還未來得及深入琢磨,村口處的破卡車重新發動了起來,他連忙小心地摸了過去。
瞧準卡車開入村落時幾處燈光交錯的間隙,他快速奔向了卡車開來時的小道旁,将自己的整個身體都隐于暗處,匍匐在稀疏的草叢間。
果然沒過一會兒,兩束光影由遠至近駛來,正是熟悉的舊卡車模樣。
半封閉式的敞篷隻在正後方位置留有方便檢查的開口,裡面堆成小山一般的東西上,罩着嚴嚴實實的黑布。
習涿冷靜地一點一點倒數着卡車距離自己的距離,雨夜裡車燈的可視條件有限,他隻要躲過後視鏡的視野範圍,跟上卡車行駛的速度,一隻手先搭上卡車外殼,剩下的一切就都不是問題。
成功的關鍵是——
速度。
十五米......
十米......
五米......
三米......
就是現在!
卡車在他面前經過的一瞬間,隻見一道消瘦而矯健的黑影,如同曠野上最擅長捕獵的豹子般從草叢間一躍而起,伸展着修長的四肢,穩穩地吸附在了卡車後方。
落入車後箱黑布上的一瞬間,習涿就知道這一整車拉的都是什麼了。
屍體。
堆積如小山一般的屍體。
深秋的雨夜,連活人身上的熱氣都要抽走,更不用說是已經沒有了氣息的死人。
他也終于回想起了剛剛感覺到的那一陣寒意,說是寒意,現在反應過來,那其實應該是一種模糊的味道。
隻是這樣的味道,他從來也沒有機會聞到過,所以,認知上的空白才會将其歸結到了感覺上。
為了通過村口處的檢查,他必須進入到黑布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