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習涿是被一片暖呼呼的陽光曬醒的。
睜眼,就看見了落地窗外,一棵好幾層樓高的蘋果樹。
鮮紅的蘋果炫耀一般地墜滿了枝杈,繁密的綠葉被朝陽鍍成了滿身金黃,天空就畫在金黃色的後面,顔料是最澄澈的藍色。
幾許斑駁的樹影闖入了窗内,一路散落着延伸到了床邊,仿佛習涿一整晚都睡在那樣不真切的幻夢裡。
自然環境接連惡化的災滅紀元,霓虹街區裡怎麼會有蘋果樹呢?
起身,習涿發現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時,竟然搭着一條柔軟的白色長毯,長毯蓋得仔細,将他整個人都包裹在了裡面。
難道,是老鐵半夜上樓來看他了?
可是,他就算是再怎麼累,也不可能連有人闖進房間都不知道。
習涿帶着疑問來到了窗邊,剛一低頭看去,就被水面映射的波光晃了一下眼睛。
那一棵茂盛的蘋果樹旁,居然還有一條人工建造的小溪。
樹下并不是裸露的黑土,而是一塊被人悉心養護着的草地,小溪就蜿蜒在草地凹陷處的石子間,安靜地流淌着。
一方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自然角落,與周圍的鋼鐵叢林形成了清晰地反差,将習涿的記憶再次拉回了幾萬年前,那一個美麗的村莊裡。
李十三黑色的身影,也跟着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裡。
思緒慢慢恢複了清醒,習涿的視線卻始終沒有從窗外的蘋果樹上移開,他從未有過的笃定,他知道,他就要找到李十三了。
他也必須要找到李十三。
走去門口,路過床尾對面的一處牆邊時,習涿忽然發現地面上灰塵的痕迹有些奇怪,明顯這裡曾經長時間放置過一個東西,而現在被什麼人給搬走了。
推門出來,昨晚沒來得及看清的二樓布局,此刻全部呈現在了習涿面前。
相比較一樓而言,這裡的架子更小,更少,也更精緻,架子被明顯的區隔成了兩片區域,每片區域上都放着一種特定的東西。
從幾個世紀以前的手機,演化而來的掌上通訊設備。
和酒。
各個年代的掌上通訊設備,有最新的,還有幾十年前,甚至幾百年前的,每一個陳列着手機的架子下方,都有一個透明的玻璃罩,罩中是與該設備相關的全套配件。
而另一邊放置的則是各式各樣的酒,密密麻麻地擺了好幾排,依然是誇張的時間跨度。
習涿對酒的涉獵不多,他并不喜歡這種入口苦澀的味道,能夠認出的酒的種類也有限。
但即便如此,站在這些放滿了酒的架子之間,他依然能夠感覺到那種詭異的震撼。
眼前的一切,無論如何,習涿也無法和“廢品收貨站”聯系在一起,這裡明顯就是某個人私密而奇特的怪癖展示。
向陽一側延續着卧室的風格,兩扇通頂的落地窗相交,窗外生機盎然的蘋果樹一覽無餘。
暖陽與陰影交彙的窗邊,放着一桌一椅,和角落處盛滿了酒杯的櫃子。
回看整個二樓的一切,仿佛都在無聲地訴說着,曾經長期居住在這裡的那個人,平時最喜歡做的事情到底是什麼。
習涿的心情逐漸變得奇怪,他不想再順着自己的思緒想下去,轉身快步走去了樓梯邊。
剛一走到樓梯口,飯菜的香味便撲鼻而來,他低頭看了一眼手環,八點三十分,估計是老鐵的早飯時間到了。
“哎呀,都跟你們交代好幾遍了,說了今天有客人在,家裡要收拾的幹淨一些,怎麼還是這麼毛手毛腳的。”
習涿還未下至一樓,已經聽見了老鐵的唠叨。
“他們都是最愛幹淨的人,你們要是一遍收拾不好,就再收拾一遍,收拾完才可以休息。”
習涿聽着老鐵的話,以為是還有别的人在,誰知,來到一樓之後,放眼一望,看見的便是正滿地打滾的各種小木頭娃娃。
木頭娃娃一共七個,分布在一樓大廳的各個角落,擦地、擦玻璃、擦桌子的幹什麼都有。
它們全部都是人類幼崽一般的模樣,身上的關節卻格外靈活,顯然是工業科技加成後的産物。
這樣以木頭為主要材料制作的機器人,在中心城内還是很少見的,現代人們都熱衷于更具未來感的金屬色,習涿覺得稀奇,盯着它們看久了還覺得有那麼一點可愛。
“算你運氣好,今天剛好準備了早飯,來吧,加你一雙筷子。”
“好嘞,謝謝老鐵。”
老鐵在一樓更裡側的餐廳處叫着,習涿聞着飯香心安理得的走了過去。
還是那句話,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習涿走進廚房,看着面前一桌子的飯菜,忍不住問道:“不是吧,老鐵,大早上你自己一個人就吃得這麼豐盛嗎?”
不是他沒見過世面,隻是,誰家早飯就直接吃牛排,配煎蛋,新鮮的蔬菜湯和牛奶,還有,一盤看起來就是功夫菜的爆炒香芹。
連他在習家也不會每天早上都這樣吃,更何況,這裡不是吃一頓合成肉都會覺得奢侈的霓虹街區嗎?
而緊接着,透過廚房餐廳的玻璃窗,在小樓後方一片破銅爛鐵中間,習涿居然看到了一塊菜地,黑土上綠油油的青菜,就像是玻璃上顯示的全息影像。
“大驚小怪什麼啊。”老鐵端來了最後一碗蔬菜湯後,率先在餐桌旁坐了下來,“不就是一塊菜地嗎,多花點心思,悉心照顧,有什麼不能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