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冰涼的觸感并未傳來，習涿撞上的是一個滾燙的胸膛，冷松一般的氣息瞬間充滿了鼻息，連帶着自己的兩條手臂也被人溫柔地收進了懷裡，變成了一個從身後貼過來的緊緊地擁抱。

時間也停下了腳步，任由兩陣劇烈跳動的心跳相互追趕着。

咚...

咚咚......

咚咚咚...

咚......

被酒精折磨地渾身發熱的習涿輕微掙了一下，身後的李十三便立即小心地把他扶正，後退着抽回了手。

随後，燈光忽而大亮，将一方昏暗的天地，照耀得恍如正午的白晝。

習涿轉過身，淺色的眸子裡滿是霧氣，嫣紅的薄唇緊抿，就那樣安靜地看着李十三的臉。

當從李十三那一張如曠野山巒般堅毅的臉上，找到了如孩童一樣的竊喜與羞澀時，習涿就知道自己是醉得離譜了。

李十三的眼睛很大，黑色的瞳孔占據着絕大部分比例，因此，當他目不轉睛地盯着一個人時，總是充滿了狠絕與漠然的意味。

可習涿又覺得不對，怪隻怪李十三的眉眼實在太過鋒利了，眉間又多了一抹重彩的朱砂，更叫人不敢輕易招惹。

鬼使神差地，他居然伸手摸了上去。

手掌穿過李十三額角散落的編發，輕觸着耳邊墜下的白色魚鱗，停在了柔軟的臉頰，習涿猛然突兀地問。

“你認識我的小哪吒嗎？”

李十三聽到明顯愣了一下，而後，小心翼翼地回答：“認識。”

“那你知道，小哪吒為什麼總是要跑來我的夢裡嗎？”習涿雪白的食指，遊走在鮮紅的朱砂邊緣。

“我......不知道。”李十三說着，呼吸開始越來越亂。

“為什麼隻有我們兩個認識小哪吒，别人都不知道他呢？”習涿又問，指腹自李十三高挺的鼻梁滑下。

“大概......”

李十三剛一開口，嘴唇就碰觸到了習涿的手，冰涼，又柔軟。

李十三不得不急促地抓住習涿亂動的手，靠近臉頰停在一側，繼續說：“大概，是他自己不想被别人記住了吧。”

習涿微微歪着頭，不肯相信地追問：“真的是這樣嗎？”

“大概吧。”李十三緩緩說着，眼睛裡卻是抑制不住的灼熱。

習涿被李十三的那雙眼燙了一下，略顯遲鈍地抽回了手。

李十三像極了一團蠻橫的烈火，他不說，也不擅長表達，情緒外露的方式就是任由火焰将一切渴望全部燒灼。

如此，還能夠留下的部分，自然會變得柔軟，溫順，深陷其中。

習涿不喜歡這種被人捕獲的感覺，逃避似的轉而看向了一旁布滿炬火的黑色大屏。

他走到屏幕下方，重新開始了一個話題：“所以，盤踞在整個華央地下暗網中的炬火組織，背後的那個人是你？”

“算是吧。”李十三跟着走了過來。

“上面的數據，為什麼都停止跳動了？”

習涿在剛一進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每一支炬火的下方，都有一串特别的數字在跳動，但是，現在它們都靜止了。

“整個連枝街區的網絡，都要三天後才會恢複了。”李十三回答。

“是極現分公司大廈坍塌的原因嗎？”習涿問。

“是的。”李十三說。

“葵姨他們......”習涿猶豫着說道。

李十三給出了答案：“葵姨去自首了。”

“啊。”習涿點了點頭。

兩個人都默契地噤了聲，習涿好奇地再次打量起了四周。

這裡居然真的就是一處原始的山洞，除了一塊帶着現代科技感的屏幕，以及一衆設備和操作台外，幾乎沒有什麼當代生活的痕迹。

更深一些的角落裡，依然擺放着一些和樓上相似的架子，上面放着充滿年代感的雜物，用透明的罩子保護完好。

至于那一個養着白色小錦鯉的魚缸，出現的位置則是要多突兀有多突兀，看那魚缸的尺寸，分明就是從二樓房間裡臨時搬下來的。

刺眼的光亮沖淡了紅色與黃色在黑暗裡的生命力，習涿覺得反而沒有了剛剛初見時的驚豔，他問：“你這裡不經常開放照明的吧？”

“嗯。”

“今天是因為我闖進來了嗎？”

“你......嗯。”李十三輕聲回答。

耀眼的白光照亮李十三一襲黑衣的背影，在他的肩頭紅色小魚歡快舞動，冷鋒一般硬朗的臉龐上，終于浮現出了雨霁初明的笑意。

如果，那被省略的前半句回答，可以說出口的話，大概會是：

你來了，我的天就亮了。

李十三眼看着習涿倏地轉身，再次走來了自己面前。

習涿的醉意愈發兇了，雲朵般的雙頰上暈滿了誘人的桃紅，紅唇輕顫着開開合合，像是燃着火的羽毛，刮得李十三兩側耳垂癢癢的，他聽見面前的習涿問。

“李十三，你為什麼會創建炬火？”

“因為......”

是啊，因為什麼呢？

李十三鮮少會去想這個問題的答案，被習涿這樣一問，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久久地注視着習涿淺色的雙眸，似乎是陷入了某一段遙遠的記憶，末了，才再次緩緩地開了口。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人一直放不下這世間，最終，他守住了世間，卻自己一個人走了。”

“我沒能守住他，所以，便隻能代替他，繼續守着這個他放不下的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