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兵荒馬亂之後,江泠風總算得以離開男人挖下的大坑。
她倚靠在洞壁,低頭梳理着混亂的經脈,假裝不在意身邊人打探的目光。
她在思忖那道奇異的在她心神中直接響起的聲音。
她有一個揣測,因此想試探一番,究竟是自己的錯覺抑或是……
江泠風側頭,看向慌忙閃避眼神的男人,一雙大眼睛純澈無害,手中卻在背後捏訣,稀薄靈力纏繞其上,她口吻好奇:“是恩公您救了我嗎?”
男人的表情有一瞬間不自然,他含糊道:“舉手之勞而已。”
這時江泠風聽到另一道屬于男人的聲音響起。
【我不小心坑了她,又立刻彌補過錯救了她,功還是大于過吧?】
坑?
江泠風不解其意,但心中卻逐漸升起一絲确切之意。
她立刻一副感激涕零地看着他,作勢要向他磕頭行禮,被男人一手攔住。
“不必,我方才便說過,隻是舉手之勞。”
【别别别!我可擔當不起啊!你要是真磕頭麼,我以後都睡不安穩!】
【說起來,她知道我為什麼要把她放坑裡嗎?求求她忘記,不然我真的不好解釋!】
江泠風心中一動,繼續試探:“不過……我記起昏迷之前還在洞中,但現在卻身處洞外,變成那副模樣,恩公可知這是為何?”
那副模樣,指的便是差點被埋了的模樣。
男人氣息有些不穩,他目光遊弋,看似平靜,心底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啊啊啊啊啊果然開始質問了我要說實話嗎我要說其實我以為她死了但是沒有嗎啊啊啊不管怎麼說把活人埋了要遭天打雷劈的啊啊啊啊啊!】
果然如此。
江泠風聽他糾結,回憶起昏迷中那股甘甜,還是出聲解圍。
她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一定是恩公您發現我被那些妖獸帶走,正要來救我吧。”
看着江泠風一臉仰賴地看着自己,男人最終還是移開目光,眼神飄忽地點了點頭。
“嗯。”
【還好,還好,是個美麗的誤會……】
江泠風的嘴角微微上揚。
這道術法倒是稀奇。
若是師傅還在的話,應當會感興趣。
師傅……
她又想起那道血泊中的身影,低首間緊緊攥住了自己的衣袍。
師傅不在了……
她心中悲戚,眼眶微紅。
隻是……她不能再沉淪無盡的自責了,她還有要事做。
等江泠風再度擡首,眼中已染上堅定之意。
當務之急,她要先出去。
江泠風看向已然站起,四處張望的男人。
首先她要利用這個男人出去。
“恩公,我們眼下該當如何呀?”
滿室沉默被打破,男人回首,開口卻是:“不用叫我恩公。”
看江泠風不解的眼神,他輕聲咳嗽:“叫我段淵冰便可。”
【我擔當不起恩公二字啊!】
江泠風微微咬唇,直到笑意退下,她才點頭:“段公子。”
“你呢?”段淵冰随口問。
“江泠風”三字即将出口,她卻下意識一頓,眼前驟然出現最初遇到師傅的身影。
那時候,江泠風仍是普通百姓,有着疼愛她的爹娘。
誰知一場大火燒毀了她的家。
她拼盡全力逃出來,無人收留她,最終成了孤兒一個。
那時候,為了活下去,她跟大人打架,跟野狗争搶食物,隻是身單力薄的她抵擋不住混亂的人世。
在最冷的那年冬天,她手腳冰冷地倒在雪地上,身上既沒有避寒的衣物,也沒有足夠的食物。
隻有怎麼下也下不完的雪,重重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時候,江泠風以為自己即将死去。
隻是沒想到,當她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個幹燥的山洞内,身上多了件破舊的長袍,有個長須白發的老頭子正烤着熱烘烘的火,聽見動靜,轉過頭來慈祥地看着她。
他問她:“要吃的嗎?”
老頭子向她晃了晃手中烤得焦黑的魚,又一臉懊惱地拍拍腦袋:“哎呀,烤得有點焦了,還是不要了吧……”
沒等老頭子丢掉手中的烤魚,江泠風直接從他手中搶了下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熱氣自口中彌漫,齒間殘留着魚香,暖意流進了她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