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客氣地吃光了老頭子所有的烤魚,第一次覺得始終空虛的胃裡終于有了滿足感。
而老頭子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
待她吃完,她擡起一雙黝黑的眼睛,一言不發地注視着這個突如其來的老頭子。
他的所作所為,仿佛人們在口中經常念叨的神靈。
隻不過片刻,她便直接趴伏在地,恭敬地對着老頭子磕頭:“恩人,帶我走吧!”
老頭子咦了一聲。
她繼續低着頭,将頭撞得砰砰響。
“恩人,求你了!”
她在流浪時聽人說過,天上有仙人,他們都在天上看着我們這些凡人,若是我們想得償所願,那便要誠心懇求他們。
她也在流浪途中看見過,很多人跪在神靈面前一臉虔誠的模樣,他們帶着紅腫的額頭,笑容滿足地離開。
這個人會是來救自己的神靈嗎?
神靈會滿意自己這般虔誠的模樣嗎?
冰涼的地面被火烘出了一絲熱度,隻是她的心還是冷的。
如果這個人不願意的話,她眼中閃現一縷兇光,右手小指摸到了腰間一個冰涼的利器。
那是自己在路上撿到的武器。
她也要逼這個人帶着自己走。
她心念電轉,就感受到肩上落下了一道力量。
老頭子蒼老和藹的聲音響起:“唔,我看看。”
她緊張地擡起頭。
小女孩還未曾長開,小小幹癟的身體,四肢幹瘦,一頭頭發枯燥蓬亂,唯有一雙黑色眼睛亮得驚人。她雙頰凹陷,嘴唇蒼白皲裂,淺眉緊皺,看似柔弱無害,眼底裡藏着不易察覺的兇戾。
老頭子短促地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之前裴師弟給我算卦,說我此番下山會遇到最大的機緣,隻是不知是吉是兇,要我好生注意。”
她似懂非懂地聽着他的話,手指快勾到了那把小刀。
老頭子溫和道:“你我相遇,也許就是他口中的機緣吧,既然你想跟我走,那就走吧。”
洞口正好射進來一縷日光,老頭子站了起來,蒼老的背影驟然變得高大起來。
他朝她伸出手,又看了一眼她腰間的小刀,和藹道:“把它丢了吧,有我在,你不必再用它來保護自己。”
日光似乎有些猛烈,讓她的眼睛瞬間變得模糊起來。
哐當。
她低低嗯了一聲,一隻手扔掉了小刀,伸出另一隻手牽上了那隻布滿皺紋的粗大手掌。
“從此,你就随我姓江,叫江泠風吧。”他回頭,彎腰對她眨了眨眼,眉梢眼角遍布皺紋,卻無端讓人覺得溫暖:“也别叫我恩人了,叫我師傅吧。”
眼前一切恍若當初。
江泠風從回憶中抽身,對着段淵冰微微一笑:“我叫泠風。”
段淵冰哦了一聲:“不過,此地妖獸出沒,你怎麼會在此地逗留?”
江泠風想開口,不料帶出一串咳嗽,她轉過頭,對着無人處咳得驚天動地,一夜過去,她一直失血又未曾進水,幹涸喉嚨宛如火燒。
男人見狀,低頭,從自己身側拿出了一個水囊。
他想遞過去,看了一眼虛弱的江泠風,莫名止住動作,自己低頭打開水囊用手盛了一些水遞到了江泠風臉側。
江泠風止住咳聲,雙頰因此變得绯紅,她重新側頭想說話,就見修長白皙的幹淨手掌朝自己伸來,盛着一汪微微晃動的水。
她擡頭,就見男人想說什麼又強行忍住,隻冷道:“喝吧。”
江泠風頓了頓,擡手接住那汪水,湊到自己唇邊喝下,清泉下口,讓江泠風緩和了喉中幹澀,她擡起身,輕輕朝男人作揖道:“多謝。”
男人倒也不介懷江泠風的舉動,隻是收回手,重新關上水囊:
江泠風續過方才的話頭:“我來此地,皆因聽到一個傳聞。”
她半真半假:“據說此地有助修煉,我心中好奇便過來查看,隻是……”她嘴角牽起一抹苦笑:“不慎失足暈倒,等醒來時就發現妖獸環伺,原以為最後會死在這裡……”
江泠風适時止住話頭,看段淵冰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那段公子你呢?”
段淵冰微微颔首:“我也聽聞此地有助修煉,不過沒想到如此危險,也是被那些妖獸給逼近了洞裡,我本來想躲避一陣,誰料後來我再也沒聽到聲音……”
他指了指洞穴深處,“直到我再聽到動靜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你已經倒在了地上。”
“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或者是誰做的嗎?”他說完,探究地看向江泠風。
江泠風當然清楚,而且清楚這是自己的手筆。
不過現下還不适宜言明自己的身份,同樣,她也心底對段淵冰此人來這裡的目的産生懷疑。
看他的着裝,又看他模樣實在生疏,一舉一動皆不似宗門人,随身隻有一個小小的包袱和水囊,她還眼尖地看到他的身側放着一把鐵劍,隻不過比宗門的劍還要差上一分。
他突然出現在這裡實在是蹊跷,一定别有所圖。
不過,當下岱夫派如何又與自己何幹。
她心底冷笑一聲,幹脆将錯就錯,睜着大眼睛搖頭順着她的話扯謊道:“我也不知道,我看到的時候太過害怕,被爪子劃到脖子,就暈過去了。”
她後怕地捂着自己的脖子,似乎還沉浸在死亡的威脅裡。
二人各自懷着鬼胎地默默打量對方,直到江泠風似是耐不住寒冷,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男人開口打破沉默:“此地濕氣過重,不宜久留,既然你無礙,那我們便趕緊動身出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