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風似是想起了什麼難忘的往事,一雙鹿眼難得流露促狹的笑意,她看着崔盞盈洋洋得意的表情,悠悠然道:“是那一次比武的時候嗎?”
崔盞盈嘴角的笑容一頓,快速往身邊瞥了一眼,眼裡出現一股倉皇。
小八眼神一直不離崔盞盈,最先注意到崔盞盈不自然的舉動,不由投來好奇的視線。
他試探道,漆黑眼裡浮現明顯的渴望:“師傅?”
崔盞盈看了一眼慢悠悠喝茶的江泠風,恨恨瞪了一眼罪魁禍首,随後轉頭闆着面孔對小八道:“小孩子,少打聽大人的事。”
江泠風喝了一口茶,徐徐道:“其實就是……”
崔盞盈察覺不妙,手忙腳亂起來,将旁邊的小八狠狠地推出門去:“出去!沒我的允許不準進來!”
眼見小八眼帶幽怨被無可奈何地推出門去,江泠風微笑着抿下一口。
清香爽口,溫暖怡人。
是自己曾經不經意提及過的一品不起眼的香茗。
難為崔盞盈也在院中常備着這品香茗。
隻可惜自己深耕宗門事務,崔盞盈也因名聲鵲起更是忙于診治疑難雜症,二人從此聚少離多。
崔盞盈漫步走來,扶着桌角,呼出一口濁氣。
她方才既耗了靈力,又使力将一個少年推出門外,額間早就布滿汗水。
她低聲嘟囔:“這小子,越來越啰嗦了。”
江泠風雖沉心修煉,卻也不是不懂世俗之欲,她一早就已察覺少年隐秘心事。
崔盞盈會這般不計後果地幫着自己,江泠風屬實也是意外,也令她難得産生一絲羞愧,方才她進來拜訪之前還曾想過強迫……
崔盞盈卻有所不知,仍然風光霁月。
她擡手抹了抹額角,看着莫名低頭的江泠風,猶疑地打量她:“多久了,怎麼還提起舊事了?”
崔盞盈抱着手臂,居高臨下看着江泠風,不滿道:“哼,你是不是就想在我徒弟面前折我面子?”
江泠風低頭笑了笑,輕放下瓷杯,逸出一聲歎息:“我該走了。”
她也隻是來尋一個可能,若是沒有,她不會再留下。
崔盞盈聞言,神色一變,她出手如電,想抓住江泠風,卻隻抓住了江泠風的一角袍子。
即使喪失了靈力,江泠風依舊行動機敏,步法輕盈靈動遠遠勝于自己,不負天才之名,令自己又羨又恨。
衣袍如水般輕掠過崔盞盈的手指,就如江泠風的名字,如一陣難以追逐的風。
崔盞盈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指尖:“你真的不能留下了?”她脫口而出:“我能護你!”
眼看崔盞盈急得眼眶染上豔色,江泠風想起她與崔盞盈相識的曾經。
當初的自己未曾想在數年前的那次比武之後與眼前的人仍有所交集。
或許二人以為對方僅僅是萍水相逢,也未曾想二人緣分會延續至今。
江泠風止住了崔盞盈伸過來的手,第一次反握住她,輕輕搖晃她的手。
崔盞盈的手細膩光滑,和師傅寬大粗糙的手掌不同,卻同樣給江泠風帶來難能可貴的溫暖。
崔盞盈仍有些呆愣,她眼中顯出一瞬的局促,下一息便反握住她,急急道:“你不用擔心,我有結界可護你周全,再不然……”她抿唇,有些不甘願:“回去求我的父親求他護你周全,我們崔家雖……”
江泠風搖頭止住了她未竟的話語,唇邊俏皮地勾起一絲笑意,突然提及往事:“你還記得當初我們相識的時候麼?”
崔盞盈有些困惑,但是她一心想着挽留江泠風,便順從地點了點頭,一雙狐狸眼卻來回滴溜轉着,一直朝着門邊打眼色,似乎有所圖謀。
江泠風看出她心中所想,也清楚門外少年的氣息并沒有遠去,高高的剪影映在門框上,她瞥了一眼,也不點破師徒二人隐秘的互動,隻是牽着崔盞盈坐下來,安靜地看着她:“你當初說和我一比高下的話,是否算數?”
崔盞盈還分心想着怎麼聯合小八一同強行留下江泠風,聞言一愣,她眼神迷蒙,顯然陷入了回憶,半晌才道:“我當然記得啊,你說這個作甚?”
江泠風微微笑:“你信我麼?”
崔盞盈仍是不明所以:“你想說什麼?”
江泠風铮铮有力回響耳邊:“你說,要我等你成為第一醫修之前都不準輸……”她笑了笑,帶着促狹看着氣急敗壞的崔盞盈:“你現在還未曾是第一醫修,”又一字一頓鄭重承諾:“所以我不會輸,你還信我麼?”
崔盞盈的眼神一瞬明亮,下一刻又黯然起來。
她低頭看向江泠風握着自己的手,遙想起了與江泠風相識的所有曾經。
江泠風從不誇海口,她說,要自己相信她不會輸。
崔盞盈使勁閉眼,直到感覺眼中濕意已經散去,她才睜開有些水潤的雙眼看着江泠風,輕道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