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江泠風的眼前便出現那兩具被撕咬直至面目全非的屍體,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氣。
另外二人雖至今還不明身份,但當下似乎也無細究的必要了。
想到這麼多人都被困在府中因此而惶惶不安,但江泠風總有一種奇怪的直覺,比起怨靈作祟,幕後黑手似乎别有所圖。
段淵冰聽罷,一時間也啞口無言,良久他才澀然問道:“他們真的是親兄弟麼?”
大夫人點點頭。
此時一旁的翠兒聽見話音,從段淵冰的法術中回過神來,她似乎意識到什麼,顫巍巍地問道:“難道說今晨,水井邊那兩個東西……是……他們?”
江泠風仔細注視她的神情,在她迫切的目光下,緩緩點了點頭。
翠兒突然發足狂奔,跑到角落處以手掩面幹嘔了好幾聲。
大夫人看着她皺起眉:“她怎麼了?”又一臉茫然地看着餘下二人:“可是我說錯了什麼麼?那二人究竟遭遇了什麼?”
江泠風搖頭:“二夫人會這般,大概是去花園為大夫人采花之時,看到了他們的模樣。”
見大夫人聽到“采花”一事面容仍舊平靜,江泠風頓了頓才繼續道:“隻不過,二人的死狀十分詭異。”
大夫人頓時臉色一變,傾身向前:“詭異?如何詭異?”她低眸思索:“難道是與二人身份有關?”
江泠風微微颔首:“若如夫人所言他們是兄弟的話,這二人似乎是自相殘殺而死。”
大夫人渾身一震,微微瞪大眼睛:“竟是手足之間自相殘殺……”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凄楚起來:“果然……”
沉默許久的段淵冰擡頭看着她,眸子中閃過一絲銳利:“果然?”
江泠風憶起昨夜,試探道:“大夫人是否還知道些什麼?”
坐在上首的大夫人靠後,輕輕撫摸把手,低眸虛弱一笑:“我原以為隻是夢魇,未料竟一一成了現實。”
段淵冰面容緊繃看着她:“希望夫人不要有所隐瞞,雖說現下看來似乎還波及不到夫人……”
“不,我清楚。”大夫人打斷他,輕舒一口氣,聲音竟帶了一絲飄渺之感:“我還知道,若是我們再想不到法子逃出去,那麼以後我們便再也逃不出去了。”
說話間,翠兒似乎緩和過來,隻是面容蒼白。
她正想站到大夫人身側,被大夫人擡手阻攔:“罷了,你先坐下吧。”
翠兒猶豫半晌,乖順地點頭,坐到了大夫人的下首。
她似乎還沉浸在可怕的真相裡,一時失去了那股精氣神。
大夫人輕瞥她一眼,出聲打斷了想上前詢問的段淵冰,歎了一聲:“不若等她精神好些再問吧。”
翠兒立時滿眼感激地看着大夫人:“不礙事的,我休息一會便好了!”她轉頭疾言厲色看着段淵冰:“你們也别問太久,夫人身子不好,不可過于勞心費神!”
段淵冰無視翠兒的威脅:“不過我仍有疑問,夫人又是如何得知,我們最後都逃不了?難道你與那個‘怨靈’直接交談過?”
江泠風:“還是說,夫人的夢魇也是見到那四人死去?”
翠兒看着大夫人瞬間蒼白的臉色,恨得咬牙跺腳:“喂!”
“那都是那個女人死後之事了。”大夫人輕聲,打斷了翠兒的指責。
翠兒立時安靜下來,一時間,偌大的前廳隻有大夫人娓娓道來的聲音。
從她口中,江泠風與段淵冰的眼前漸漸浮現出一副畫面。
一對和滿心善的夫妻,因不忍心收留了貧苦孤苦的流民,教她侍弄花草,給她溫飽住處。流民卻心生歹念,想就此一躍而上成為當家人。她表面上順從,實則卻在暗地裡在谄媚丈夫。狡猾用心被人無情戳穿,病弱的妻子念她孤苦無依,打發她去花廳修身養性,她卻在不知為何失足跌落在了水井中,直至氣絕才被人發現蹤迹。
江泠風瞥了一眼坐着聆聽的翠兒,她神情憤慨,似乎也因錯信孤女而惱怒:“夫人對她這般好……”
大夫人繼續道:“從那以後,我便夜夜夢見她,她說‘是我們害死了她’,她說自己本可以得救,她要我們受她所受之苦……”她拿出手巾按了按眼角。“我這副身子,倒也不是畏死……我隻是怕她加害夫君……”
翠兒怒氣沖沖:“哪有怪罪恩人的!”
江泠風卻冷不丁道:“但夫人與謝員外還活着。”她緩慢擡眸看向聞言怔忪的大夫人:“死的卻是别人。那怨靈是否本末倒置了呢?”
炭火滋滋燃燒,這句話卻像是一盆冷水,潑醒了衆人。
段淵冰看向江泠風,又看向一臉怔愣的大夫人與翠兒,心中若有所思。
翠兒反應極快,不屑一顧:“哼,自然是夫人與老爺吉人自有天相,上天保佑他們!”
江泠風慢慢靠近,帏帽之後的一雙眼睛與大夫人對視着。
大夫人擡起的手慢慢放下,手巾落于地面。
她怔怔,良久才苦笑一聲:“是啊……本來死的應當是我……”說罷,她大力咳了好幾聲,身體顫抖猶如秋日打擺的落葉,嘴唇卻詭異地變得鮮紅起來。
翠兒再也聽不下去,匆忙上前輕撫着大夫人的背,一雙杏眼一邊狠狠瞪向江泠風,嘴裡卻在柔聲安撫着大夫人:“夫人,您切莫責怪自己,這些人什麼都不了解,就在胡說八道,别管他們便是了。”
她的眼睛變得赤紅,自顧自呢喃:“這又是為何呢?”言語中竟隐隐帶有一股自責之意。
翠兒有些莫名,想低頭探清情況,就被大夫人緊緊抓住了手。
“哎呀。”翠兒吃不住痛,忍不住輕呼一聲。“夫人,你……”
她關心的問詢還未出口,便看到大夫人一直顫抖着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