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奕是海大聲名顯赫的人物,一是他的家世,在紙醉金迷的鳴海魔都都能排得上名,二是他長了一張能去娛樂圈當顔值idol的帥臉,三是,他花名在外,換女友如換衣服,即使惡名昭著,也擋不住各色美女前仆後繼往他身上撲。
就是這樣招蜂引蝶的人物,與蘇念檸談了長達一年的熱戀,從聲勢浩大的告白,到分手後轟轟烈烈的追妻,讓全校學生都以為陸淮奕真要在蘇念檸身上栽了。
“你當初為什麼要答應他?”趙宛發問。
蘇念檸漫不經心地想了想,睫毛被湧動的風吹得波動。
原因她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當時也沒有人來問她為什麼,似乎在旁人眼中,陸淮奕的主動追求已屬不易,在一起是必然。
為什麼答應呢?
好像是被窮追猛打幾次後,突然想看看,這位聲名遠揚的浪子到底有沒有被馴服的可能。
一種帶着點質疑的好奇,以及,陸淮奕确實長得很帥。
她喜歡漂亮的東西,也喜歡漂亮的人。
“試試。”話到嘴邊,蘇念檸隻輕描淡寫一句。
“然後呢?”趙宛追問。
“賭輸了呗。”
跟陸淮奕在一起,是一件具有挑戰性的事。
浪蕩慣了的貴公子,行為和語言都抹了蠱毒,容易讓旁人想入非非,等别人誤會了想要更進一步,他又一臉好笑地抽離,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間。蘇念檸跟他去過幾場party,每次他都能惹一身騷,然後一臉無辜地對她聳肩。
蘇念檸沒慣着他,一條一條列舉他的行為,表達她的介意,并告訴他如何處理才能令自己接受。陸淮奕多高傲,自然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蘇念檸毫不留戀地抽離,陸淮奕反而慌了,一點一點去接受蘇念檸的規矩,逐漸安分守己,體貼入微,宛如換了個人,震驚看客的眼睛。
如同在訓一隻桀骜不馴的狼狗,看着他每天一點點磨掉尖銳的棱角,逐漸變成稱心如意的形态。
揣着劣迹斑斑的情史,頂着一張招搖過市的帥臉,卻搖身一變,成了坐懷不亂柳下惠。
那段時間,陸淮奕的前女友們提起蘇念檸,都是一副咬牙切齒的狀态。
可本性如果這麼改變,就不叫本性。
蘇念檸親眼目睹陸淮奕在酒吧桌上,拉住一個漂亮女孩的手,眉目含笑,隻為給她遞杯橙汁。那笑半是玩味半是認真,讓人分不清他到底作何心思,卻成功讓女孩臉頰飛上紅霞,眼神撲閃,受寵若驚。
陸淮奕還是當初那個陸淮奕,他根本沒有變過。
她甚至能在陸淮奕的後腦勺上看到他心底的那張臉,笑得眼睛彎彎,嘴角嘲諷地勾起,得意洋洋地朝她挑一下眉。
這一刻,蘇念檸覺得她和陸淮奕的戀愛遊戲了無生趣。
她沒有義務不厭其煩地教一個有自理能力思想成熟的成年人如何戀愛,如果這是陸淮奕在這段關系中做出的反擊,那她選擇直接掀桌。
她不玩兒了。
大約四十多分鐘,車子進入居民區範圍。蘇念檸不住校,家裡給她在學校附近的小區買了一套兩房的精裝公寓。
繞過一片低矮的居民樓就能到小區大門,結果遭遇封路,有車撞到了路邊的燈杆,巨大的拖車把本就不寬的路堵得水洩不通,警戒線拉起來,趙宛将車停靠在旁,愁得探頭出去張望。
掉頭得上高架,走另一條路,繞一大圈。
蘇念檸見夜色很晚,解開安全帶:“我在這下車,步行穿過這個巷子就能到我的小區,不折騰你了。”
需要穿過的巷子是那種偏老的獨棟居民樓,沒有小區大門,樓與樓之間錯落擺着從庭院蔓延出來的花盆,樓距太小,不能通車。
“安不安全啊?”趙宛看巷子之間亮着的半死不活的燈盞,有些擔憂。
“這巷子我走過,歹徒沒遇到,倒是有親親的小情侶。”蘇念檸拉開車門下車,朝趙宛擺了擺手,“走了。”
“那我真走了啊,你别走到一半害怕又讓我繞回來接你。”趙宛在後面開玩笑地喊,回應的是蘇念檸潇灑的擺手,她啟動車揚長而去。
蘇念檸走入小巷,手機跳進來二哥的信息,問她有沒有收到前幾天幫她在英國代購的項鍊。
她站在原地打字回複,多聊了兩句,突然迎面吹來一股濕涼的風。
沉悶了一個晚上的夜突然來這麼一股風,她暗道一聲不好。
果然,有雨珠稀稀拉拉砸在她手臂上,下起雨來。
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她已經下車的時候下。
自認倒黴的她從随身的提包上翻找,幸運地找到了一把小巧的遮陽傘,折起來跟拳頭一般大,撐開也隻有正常傘的二分之一,但總比淋雨好。
巷子多有年頭,鋪着青石闆路,在歲月的嗟磨之下凹凸不平,蘇念檸穿着清涼的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行走,視線多放在腳下。
陳年的路燈罩蒙着擦不掉的灰,發出的光芒像燭光,小小的傘影傾斜,蓋不到她的腳邊,右腳上扣着一條極細的鉑金鍊子,在雨夜之下泛着似有若無的銀光。
前方飄來一股很淡的血腥味,蘇念檸猛然頓住腳步,緩緩擡起低垂的傘面朝前看。
并不明亮的光線,前方的路燈之下坐躺着一個人,背部倚着粗壯的燈杆,一條腿抻直,幾乎攔住整條路。
蘇念檸吓一跳,立馬想到剛才見到的警戒線。
難道是剛剛那場車禍的受害者?或肇事者?
傘面繼續往上掀,完整的畫面呈現在眼前。
那是個很年輕的男人,白色的襯衣上大坨血花觸目驚心,他垂着頭,漏出側臉,昏暗的光線将他籠罩,五官看不太清,隻能看見他冷白的下颌。
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越來越濃。
這麼一個倒在路邊的、鮮血淋漓的人,以往的蘇念檸隻會敬而遠之,頂多再打一個報警電話,但她的目光卻滞在那人冷白的下颌上,很想看那人的正臉。
于是她走近,停在他面前。
“喂。”她叫了一聲。
男人應聲擡頭,染血的臉龐上,一雙桃花眼被雨水澆灌得潋滟蕩漾,眼眸漆黑,視線牢牢鎖着她,如蓄勢待發的狼。
這是一道極具警惕的眼神,不是驟然發起的警惕,而是早已對周遭環境豎起警戒,聽着她高跟鞋的腳步聲逐漸拉高防備。
這一眼,是對峙,也是警告。
傷成這樣,居然還沒成為乞讨同情的喪家之犬,而是一頭随時準備反撲的狼。
蘇念檸的心裡莫名産生一股異樣。
認識她的人都說,她對許多事都漫不經心,做什麼事都淡淡的,在舞台上揚起雲般缥缈夢幻的裙擺,如同九天下凡的神女。
此刻,清冷的神女卻渾身血液燥熱,興奮到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