乏味的兩個小時一過,他就迫不及待地離開了醫院。外面還在下雨,他沒帶傘,隻好在就近的咖啡館避雨,消磨到下午,雨才停。
這兒離鐘表店有些遠,回去又花了一兩個小時,等在店裡坐下,已經傍晚了。他修了一隻手表,總是心不在焉,煩躁地在店裡走來走去,忽然心血來潮,決定去附近酒吧喝酒。
時間還很早,酒吧剛剛開門,他是第一個客人,舞池還沒開起來,角落裡坐着一個人在彈鋼琴。
他一天沒吃東西,先點了一份蛋包飯,酒保笑他竟來這裡吃東西,他也跟着笑。八九點的時候人多起來,他去上洗手間的功夫,吧台的位置就被别人占了,于是開了一個卡座,要了些烈酒,請周圍的陌生人一起喝。
他長得漂亮,男男女女都往他身邊湊。沒和梁鶴洲在一起前,他經常這樣,和程庭南在酒吧玩鬧,醉了就随便挑一個有眼緣的過夜。那時候沒什麼顧慮,隻想要有人陪他睡覺,好像還沒長大,黑夜一來就害怕獨處。
或許是酒精作用,他竟然有些懷念起那時候的日子,沒有梁鶴洲,沒有痛苦的回憶,沒有磨人的夢境,沒有具體的愛和特定的恨,父母關不關心在不在乎他也根本沒有什麼所謂,什麼醫生,什麼夢想,通通都不重要,隻有快樂,即便它們隻存在于當下,膚淺又毫無意義。
他喝得暈暈乎乎倒在沙發上,想着,什麼愛不愛不的,真是煩死人了累死人了。
不想愛了。
有人來問他要不要去安靜點兒的地方,蹲下來一瞧他的臉,才發現他在哭。被他這幅狼狽樣一吓,哪還有搭讪的心情,那人馬上說要送他回家。
他被扶着,跌跌撞撞走到酒吧門口,與正要進來的另幾個客人撞在一起,睜眼看過去,竟是梁鶴洲,戴着鴨舌帽,雙手插兜,視線落在他頰側,好像他臉上沾了什麼東西。
為什麼總能碰到他?有這麼多巧合嗎?為什麼你總是陰魂不散?燕驚秋想大聲質問,想喊叫,想發瘋,但他心裡堵着氣,移開視線,與梁鶴洲擦肩而過。
到了外頭被冷風一吹,恍然清醒過來,他摸了摸臉頰,指尖蹭到一片紅,大約剛才被什麼人留下了口紅印。
梁鶴洲剛才是用什麼眼神看他的?厭惡,鄙夷,不屑,還是失望,或者冷漠?他是不是誤會自己又像以前一樣在外面尋花問柳?但他今晚确實想亂來,想要忘記梁鶴洲。
胡思亂想間出租車已經來了,身旁那人要拉他坐進去,他愣了愣,忽然甩開他往酒吧裡跑。
室内到處擠滿了人,他踉跄穿行在人群之間,想着剛才梁鶴洲那冷冷的一瞥,内心惶惶。
他後悔了,他不想忘,不想離開,當然要愛,即便握着梁鶴洲像握着一把刀一把荊棘,即便血肉模糊粉身碎骨。
假如握不住、擁有不了,他甯願去死,這五年地獄般的生活,他不想再經曆一遍。
“鶴洲,梁鶴洲!”
他喊他的名字,喊得嗓音沙啞,躁動的樂聲輕易就将他的聲音掩蓋,他到處亂撞,拉着每個人看他們的臉,又來到洗手間門口叫喊,突然肩膀被人握住,梁鶴洲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來。
“行了,别發酒瘋了。”
他感覺自己一下子得到了寬恕和庇佑,回身抱住他,急急地解釋道:“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你相信我鶴洲,我和他們什麼都沒做,我隻喜歡你。”
他站不住,說了幾句話就往下倒,梁鶴洲托着他的腋下拉他站起來,他掙紮着,撲倒在地,抓起那條紅圍巾,又抱住他的腿撒潑,喊道:“你不要我,我現在就去死,我死給你看!”
梁鶴洲煩躁地捏着眉心,彎下腰再去拉他,也不收着力道,粗魯地拽着他的胳膊,幾乎是拖着他走進了酒吧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