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就該速戰速決,不給它近身的機會。
随後,她用劍尖挑起妖物殘破的西裝下擺,垂眼觀察。
這種服制她在沿海的番邦修士身上見過類似的,但眼前這妖雖有人形,胸膛卻無起伏,皮肉潰爛,樣子像極了沒有神志的屍傀。
妖物手腳關節扭曲,指甲鋒利得不正常,壓在它腿上的那塊楠木表面,被啃食出一個大窟窿,差一點就能穿透。
差一點就被啃腦袋了。
檀明夷收回劍,手腕輕微酸疼。
她呼出口氣,得快點把力量找回來。
但這陰暗墓地裡,靈氣微薄,她幾乎感受不到。
要是真的想重新啟程,得換個地方。
從醒來到現在不過幾瞬,檀明夷已經決定,要重新開始修煉。
她想,既然天道認為她命數未盡,那她身上定是還有因果未消,責任依舊。
什麼責任?
當然還是守護蒼生的責任。
她順風順水活了八百年,除了時間難熬,在修煉路上幾乎沒吃過苦,上天給了她這個天賦,讓她享受了被人稱為“仙長”、“尊者”的待遇,肯定也是要她還回去的。
她碰不到天道,就從它手下的凡塵衆生入手,以免欠得太多,等死了去到天上,還要背着重擔還債。
這都是後續休養好之後要做的,首先,她需要找個可以讓她閉關靜養的地方,處理體内被雷劈之後留下的内疾。
檀明夷拍拍衣擺,開始收拾行囊。
瞅了眼棺材内,她躺着的位置旁邊有一處暗格,裡面是她下山曆練常用的行囊布袋,估計是師尊她們放下的,有心了。
将布袋抖落開,裡面是七零八碎的物件。
最上面是幾株從隔壁山峰的奸商那裡買來的草藥,在這種靈氣稀薄的環境不知道待了多久,還能維持原型,也算是辛苦,就地埋了吧。
底下墊着幾張三師妹贈的符箓,還有一沓符紙,稍一觸碰,碎得七零八落,一秒感懷的時間都不給,倒是盒子裡的朱砂保存得還算好,勉強能用。
至于其他法器,師尊暫存在她這,如今仍未取回,她沒靈力使不出來,帶上反而笨重。
最後能拿的隻有三兩件物品,布袋幹癟,檀明夷歎口氣,好寒酸。
至于墓室牆邊角落摞起來的古書竹簡,封皮已經風化剝落,裝訂線成絮狀,稍觸即碎。
她曆練途中親手收錄來的功法靈訣,本該收在山上的藏書閣,怎麼全給搬到這來了?
舍不得啊。
檀明夷心疼地閉眼。
罷了罷了,反正都記在腦子裡了,保留全屍,給她留個念想。
布袋挂在背後,擡手将長發随意挽起,檀明夷邁步走出墓室。
墓室門大開,才讓那隻妖有機會溜進來。
走了兩三米,她突然停住。
回頭看向墓室大門,最後望了眼裡面,眸光閃爍,若有所思。
耳邊有微風拂過,揚起她鬓角一縷發絲,帶着濕潤的泥土氣息。
她耳朵動了動。
有腳步聲。
沉重,一步一頓,來回打轉,是在分辨方向?
檀明夷轉身,放輕腳步,來到拐角邊,靠着牆觀察不遠處。
咦?
怎麼,這裡靈氣不足,妖的生存環境也被壓迫至此了?
檀明夷蹙眉,打算直接現身給它來一下,身遭空氣突然停滞了幾秒,腐朽氣從上方擦過她身側。
她猛回頭,在離她隻有幾公分的上方,一張毫無生氣的臉直沖她面門來,和墓裡的妖類似,那張臉上幾乎一半都已腐爛,正往下淌着膿水,混着泥一般的血漿,分外可怖。
檀明夷恍然發覺,這些孽障沒有呼吸。
下一秒,尖齒與扶光相撞,發出哐當一聲,拐角那一頭的妖聽見動靜,歪着身體走向她,雖說呆愣,但步程短,很快離她隻剩一兩米,朝她伸出手。
檀明夷咬牙抵住頭頂那隻,擡腳踹在其腹部,妖往後踉跄,劍光鋒銳,刺穿它左肩,斬下一隻手臂。
那妖卻沒有一點停頓,再次撲過來,喉嚨裡發出低吼,沙啞難聽。
得了空,檀明夷後退幾步拉開距離,趁間隙使劍,空中白光閃爍,刹那間,半邊腦袋落地,妖的腳步立時停住,徹底倒下,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
迅速轉身,另一隻妖正走到拐角,腳下踩到一塊不實的磚塊,牆體内部傳來咔哒咔哒的鐵鍊聲,墓道上方出現一橫排圓孔,下一秒利箭如雨滴般落下,腦袋從正中被刺穿。
箭雨放完,墓道内恢複寂靜,黑色膿液蔓延,滲進磚塊裡。
檀明夷微愣,這是她二師妹擅用的機關。
師妹……
檀明夷下意識回想,可惜那人的名字和臉在記憶中都是模糊的影子,隻記得她劍穗上挂的鈴铛,走到哪裡都響得清脆歡悅,此刻似是回蕩在墓道中,檀明夷想仔細聽,卻再不見蹤迹。
醒來後發生的一切都在提醒她,昔日時光已逝,早已無法挽留,隻能将那些過往前緣封在記憶深處,繼續向前。
檀明夷閉眼,深吸再吐氣,皮肉腐爛的味道傳進鼻腔……
嘔——
她還是快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