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燈管發出冷白的光暈,俞葉的腿抖得幾乎站不穩,柔軟地毯上零星散落着俞葉剛剛翻找抽屜時随手帶出來的照片,拍得朦朦胧胧,到處都是一片暈人的白色。
關節明顯的膝蓋,單薄起伏的脊背,柔軟的小腹和凹陷下去的肚臍。
照片上屬于自己的身體讓俞葉覺得熟悉又陌生,他從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在照片上會呈現出那樣異樣的情态。
照片新舊不一,有點照片邊緣已經被摩挲到破損起毛。
俞葉渾身戰栗,幾乎聽不清對面男人的聲音。
“寶寶,别玩這些,那很危險。”男人朝着他伸出手,帶着薄繭的手掌朝上,好像是一種邀請,“把槍給我。”
俞葉緊緊握着槍,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搖了搖頭。
男人往前一步重複了一遍,俞葉下意識後退,驚惶道:“别,你别過來!”
盡管男人沒有摘下口罩,俞葉還是能敏銳感知到,面具下的那張臉,大概變了表情。
“你要開槍嗎,你要殺我嗎?”
盡管這麼說着,對方卻似乎一點都不害怕死亡,男人舉起雙手以示自己的沒有威脅,同時步履自然地,朝着俞葉又近了一步。
“我隻是擔心你。”
俞葉拿着極有威懾力的槍支,表現得卻像個手無寸鐵之人,他随着佘州的逼近連連後退,直到自己後背撞到牆面,冰冷的牆壁,貼着俞葉的脊背和光裸的手臂,将低溫源源不斷傳導到俞葉的身上。
“你别...過來。”
俞葉的語調簡直像是祈求了。
男人步調一頓,在俞葉面前不遠處停住。
他看着俞葉蒼白的臉色,帶有一絲開口疑惑地道:“你想幹什麼,你想跑嗎?你想離開這?為什麼?飯菜不合口味?還是這裡的裝潢你不喜歡?是,這裡現在的确是有點糟糕,但我不是說給我一點時間...”
俞葉忍無可忍般道:“你别裝傻了!我根本就不想在這裡,我,我也根本就不喜歡你。”
空氣安靜地落針可聞。
隻有監視屏幕靜靜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一直都平平淡淡語調輕松的男人好像第一次被他激怒,動怒到連嗓音都變了幾分。
“好...好...”
他連連好了幾個字,垂在身側的拳頭捏得越來越緊。
“你不喜歡我,那你喜歡誰?你喜歡燕修嗎?喜歡和你一起來的那個主播嗎,喜歡之前出入你家的那個賤人?你以為他對你特别好嗎?你知道他經常在你睡着的時候偷偷親你嗎,你連一點反抗都沒有,就那麼被人捧着捏着臉頰,嘟着嘴,連嘴巴都被人親開了,舌頭都軟了。”
即使是在這樣危險的境地,俞葉也被佘州說得臉色一紅,他想要反駁從來都沒有這回事,可是他根本來不及打斷男人妒意熏天夾槍帶棒的話。
“你喜歡他嗎?難道你從來都看不明白誰才是對你最好的那個?”
男人好像被他腦海中構想的一幕給刺激到了,他大踏步往這邊走來,似乎想要箍着俞葉的肩膀大聲質問,俞葉慌慌張張,在0813的緊急教導下,手指發抖,人生第一次,給手槍上了膛。
很明顯的一聲響。
佘州的腳步頓在原地。
“不要再過來了!”俞葉抖着手說:“帶我,帶我去找燕修他們,放了他們!”
空氣好像都凝住了。
佘州盯着那黑黢黢的槍管道:“好啊,我帶你去找他們。”
...
大概是為了照顧俞葉,走廊上原本怎麼都按不開的燈被人接通了電源,男人脊背被槍管頂着,不緊不慢走在前面,用手按開走廊牆壁上燈的開關。
走廊實在太長,長到俞葉舉着槍的手開始發酸,長到原本緊張的思緒都變得散漫。
俞葉突然想起從小到大,好像就從沒成功威脅到任何一個人,一向他都是被威脅的那個。
小時候被年齡稍大的孩子們惡聲惡氣地威脅不要跟着他們,初中時因為瘦小被威脅着幫人值日,當傳話筒。
高中時男生精力好像無處發洩般,鬥毆打架收保護費的的惡習愈演愈烈,俞葉也不知道自己是做錯了什麼才被人注意到,總之不知道從何時起,他每天放學路過巷口,都要被拽進巷子裡,老師口中不務正業,校服系在腰上染着金紅頭發的個子高大的男生單腿插進他膝蓋中間,捏着俞葉的臉,粗聲粗氣地要保護費。
俞葉抱着書包,表情可憐地說沒有。
男生兩道未染的黑色濃眉,在掐着俞葉臉的那一刻上揚的弧度似乎都更大了一點。
“沒有...沒有保護費...”
寬松的藍白校服上每一個口袋都被人用手摸遍,被翻找一通的空蕩書包挂在男生小臂上,俞葉聽到有人嗓音說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地道:“沒有保護費怎麼辦。”
俞葉早已經記不清昏暗巷子裡究竟有多少人在看他們的熱鬧,一群男高中生,好像沒事幹了一般腦袋湊在一起,不說一句又異常躁動的,盯着領頭男生朝俞葉被捏開的嘴巴湊過去的薄薄上唇。
俞葉下意識閉上眼睛,随着格外早熟又格外注重自己外表的男生的動作,朝着俞葉蔓延過來的,是鋪天蓋地幾乎把他淹沒的男士香水味。
最讓俞葉不開心的是,明明這個人才是身上噴香水最多最濃的人,還要颠倒黑白般,在每次“收完保護費”後,對着俞葉說你身上好香。
...
“你身上好香。”
就跟現在一樣,被槍頂着的人好像一點都不怕俞葉開槍走火一樣,對着俞葉也不知道是誇贊還是陳述道:“特别香,你自己知道嗎?我還以為是什麼香水,但每次我進到你家裡想要親親你的時候,你身上都是那種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