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麼人?”他又重複了一遍那時的問題,這時她方才記起幾天前緻使真由也險些與她結下梁子的罪魁禍首。籠島忍不住發出一聲恍然的短促音節。
“反客為主啊,少年。”她懶洋洋地評價道,自顧自輕車熟路地原地坐下,仰着頭望向四向延伸的灰白。
日光之下,并無新事。
她無意識地呢喃,引起少年茫然的反诘,而後者并未落入籠島的耳裡——倒不如說她全然左耳進右耳出。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突然出現在這裡的小鬼。”她陳述道,“詛咒師?還是咒靈?”
“你到底在說什麼?”少年的敵意掙紮着從寂寥的平原上冒出頭,又被強行打壓回去,湮沒在一片虛無之中。
籠島歪過腦袋:“啊,莫非你是……”
即便用上了驚訝的句式,她的語調也相當平和冷靜,聽起來像敷衍似的。姑娘漫不經心地補上了後半句,終于舍得撐起些身子觑向對面的少年:“莫非你是,斬魄刀嗎?類似于斬月那種。”
卡卡西:……
籠島撇開視線解釋道:“畢竟這裡大概是我的世界。”她揮了揮手,像是試圖從一片荒蕪中抓取什麼東西,但五指合攏時霧霭從她指縫間流走,她的掌心依然空空如也。這一舉動讓誤以為她要做出什麼攻擊行為的少年也是一愣,隻見那姑娘纖長的手停在空中,片刻後被有些失落地收了回去,“還是失敗了啊……”他隐約聽見自稱此方虛無之主的姑娘嘟囔道,仰面躺了下去。
這裡什麼都沒有,她也無法讓這片窒郁的荒蕪重新流動起來。
有好一陣子兩人都沒有說話,沉默像是一塊巨大的羊毛毯,沉甸甸地平鋪開。可這裡沒有羊毛毯,也沒有壁爐火。那孩子不知想到什麼,忽然如是詢問:“你剛才說這裡是你的世界,那是什麼意思?”
少年的聲音還未脫稚氣,卻因為他謹慎的态度聽來有些冷淡。他像是不慣于打破此種靜默的,字句都有些幹巴巴的,更像是冰面破裂時發出的脆響。
“精神世界,我的夢境,或者說……”籠島阖上眼睛,回想起不久前在一年級的基礎課上學習到的詞語,淡然地,有些生澀地吐出那個名詞,“生得領域的雛形。”
少年沉默了片刻,不知是瞠目結舌于此刻聽到的陌生名詞,還是訝異于另一重原因。
如此空洞的荒蕪,像是與世隔絕的孤島。而此刻幾步之遙外的少女卻置身事外似地将它自承為精神世界。一種寂寥的孤獨感在他的胸腔共鳴,呼嘯有如過境的飓風。這并不代表他全然信任對方,但此刻确實沒有其他解釋。
“那麼你呢?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籠島說,“你是什麼人?”
這裡不應當有風,多半是其空洞的特質沼澤似地将少年的回答沉入深不見底的蒼白中,連一星半點的回響都了無。這種現象似乎有片刻激起她少得可憐的探究欲,可随即它們就像被風吹熄的火星子,萎靡不振地黯淡下去。
算了,籠島那時候想。這或許不過是個尋常的夢。下次她再墜入這片一無所有、卻漫無邊際的荒漠時,也許不止這個沒聽清的名字,連同此刻站在不遠處的瘦弱少年也要被風蝕去,消失不見。一如過往日子裡曾一閃而逝的幻影。
她沒打算對此抱有期望,可總歸還有些警覺留存——并不能排除這是咒術殘穢的作用——因此,籠島漫不經心地用手背蓋住雙目,萬分之一秒間想到。
即使是未完成的領域,假如對方有何攻擊意圖的話,應該也能解決他吧?
但少年始終沒有露出半分攻擊的意思,隻是依然站在原地,用那雙她無從得見的眼睛觀察周圍的一切。相安無事。直至天光從天地交接的邊界伸出白手指,原先伫立在遠處的少年像是清晨的霧氣一樣消散,籠島才轉過眼,面無表情地凝望他消失在原地。
你看,她說什麼來着?
總是會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