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沈年記得上輩子她跟表姨沒有在門口碰上人,也沒有關于她是誰的問話,更沒有她是誰的答話。
事實上沈年也不清楚那時候發生過什麼,隻知道接了她回來的表姨隻是過了一個晚上就被通知她被辭退了。
在之後就是重新找工作安頓下來,然後上學,留學。
外面的人都說港島是個圈,而事實上,它也确實是個圈,因為之前的工作是專職管家,顧方琴找到的新工作也是管家。
顧方琴被辭退後不久,别墅也跟着轉手了,買家據說是大陸那邊的運輸行業巨佬,港圈笑稱new money。
顧方琴的新老闆是馬來裔富豪,據說是打探之前她曾經給某華裔家族工作過,特意找過來的,工作并不繁重,甚至地點也沒變多少。為了方便來港讀書的女兒,新老闆豪擲一個小目标在半山買了個大平層,又找來顧方琴照顧女兒日常出行交往,起居則是有自小跟着的保姆負責。
被辭退之後,顧方琴雖然看着平靜,但其實心中忐忑,圈子裡從裡不缺有錢人,有經驗有人脈的管家到哪裡都是搶手的,但她被辭退的原因實在是有些犯忌諱,由不得她不擔心。
所以新老闆找上門來的時候,她是着實松了一口氣的。
花了十二分心思做足功課,一場面試下來,主雇皆歡喜,新工作也就順理成章了。
沈年也跟着沒那麼緊繃了,她那時才剛來港,粵語基本聽不懂,英語也是啞巴英語,band1的中學基本沒戲,國際學校跟直資收費高,沈年也沒考慮過,最後選了油麻地一家普通的資助中學。
港島的教育氛圍跟大陸并不一樣,沈年雖然不适應,卻也咬着牙硬撐下去,學粵語,練英文,努力融入當地的學生群體。
等上中三時,終于申請上了官資的band1女校。大抵是看中沈年的自律跟學習能力,顧方琴的馬來裔富豪老闆提出資助沈年上國際學校,條件隻有一個,他女兒能上什麼學校,他就讓沈年上什麼學校,本科、研究生、甚至博士生。
這種戲稱為陪太子讀書的事情,沈年一開始并不覺得有多難,直到她一腳踏進這個太子圈。
驕橫與任性似乎是圈子裡的共有屬性,他們似乎天生就懂得拿捏和揮霍人性,一個棒子一顆棗的把戲玩得駕輕就熟,甚至讓人歎為觀止。
他們看沈年的眼神近乎赤裸,每個人都心照不宣她的目的和她存在的意義。
沈年一度以為自己撐不下去,但事實證明,她的欲望與野心遠比自己想象和知道的要大得多,也多得多。
沈年覺得,她是真的挺喜歡這個操蛋的圈子的。
至今,亦是。
别墅占地雖廣,但常駐的人員卻不多,隻有顧芳琴和一個專職綠植管護的王伯,大規模的清潔打掃基本上是定期請家政公司上門,主樓基本上是常年處于空置但随時可入住狀态,王伯跟顧芳琴平時都住在後邊的小副樓,房子采光面積設計自然是比不上主樓的,但是也不上太差。
把沈年帶回副樓,顧芳琴就匆匆忙忙往前面去了,中午要用的食材和廚師已經過來了,因為主家比預想的過來得要早得多,時間就很緊了,甚至可以說,這已經算是她的工作失誤了。
有錢人們其實不喜歡聽過程,也不喜歡聽原因,他們要的隻是結果,你怎麼樣做到的,他們大部分時候都是沒什麼興趣知道的,畢竟在他們的世界裡,選擇從來都不是唯一的,這個不行就換另一個,總有一個能做到他想要的。
啊,對了,魔法的成功都是要有施法條件的,有錢人的魔法成功的唯一施法條件就是有别人想要的。
看着第一次見面的表姨匆匆離開,沈年有些想不起來上輩子是怎麼樣一個情形了,是跟現在一樣的匆忙,還是有些生疏地跟她說了些話之後再離開?
沈年沒有在房間裡多待,也沒出副樓,隻是從表姨的房間裡拉了張椅子出來,坐在廊道裡。
十三歲的她還沒有手機,周圍也沒有可以聊天的人,日光偏移,陽光落在走廊的地闆上,沈年盯着自己的影子看了幾秒,又往外看了看小樓外婆娑的樹影和碧藍如洗的天幕,自維港吹來的海風拂過太平山山間的草木,已經脫去了燥熱,風力也變得溫和。
安靜的獨處時間總是有價值且必須得,它會讓人更加容易跳出自己的角色,去審視發生過的一切。
沈年在想,自己的上輩子,還有剛才在别墅門口上輩子壓根不存在的意外與問答。
當一個人回頭去審視自己前面的人生和在其中所做的選擇時,值不值得大概是最中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