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晏的眼前浮現出一幅畫面:昏暗的琴房裡,葉衍挺直脊背坐在鋼琴前,一個面容模糊的男人手持戒尺,每落下一次就留下一道紅痕。
而葉衍隻是抿緊嘴唇,不發出一點聲音。
"周日還去琴房嗎?"路晏突然問道。
"你想來?"
"嗯。"
"為什麼?"
路晏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為什麼?因為他想聽葉衍彈琴?因為他擔心那些傷痕?因為他...單純想見到他?
"想學《小星星》的後半段。"他最終回複道。
葉衍發來一個簡單的"好",然後是一句:"早點睡吧,學霸。"
路晏将手機貼在胸前,感覺心跳快得不像話。窗外的月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灑進來,在地闆上形成一片銀色的光斑。
他翻身下床,輕手輕腳地走到書桌前,從抽屜深處拿出一個舊口琴。
這是母親去世前留給他的唯一東西。路晏已經不記得她的樣子了,隻記得她總愛哼一些不成調的小曲兒。
他将口琴湊到唇邊,輕輕吹起《小星星》的旋律。聲音很輕,幾乎被窗外的蟲鳴蓋過,但路晏還是堅持吹完了整首曲子。
當他放下口琴時,窗外突然傳來一聲輕響。路晏拉開窗簾,看到樓下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葉衍穿着黑色衛衣,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仰着頭,目光正好與路晏相遇,他的身邊停着一輛機車。
路晏的呼吸停滞了一秒。他不知道葉衍在那裡站了多久,是否聽到了那首笨拙的《小星星》。
兩人隔着夜色對視,誰都沒有動,也沒有說話。最終,葉衍擡起手,做了一個拜拜的手勢,然後轉身消失在巷子深處。
路晏站在窗前久久未動,手中的口琴還殘留着唇上的溫度。
他回到床上,拿出藏在枕頭下的日記本,翻到最新的一頁。
在畫着鋼琴和荊棘月亮的旁邊,他開始勾勒葉衍的側臉——微微下垂的眼角,那顆标志性的淚痣,還有總是緊抿的嘴唇。
畫到一半,路晏突然停下筆,用鉛筆将整幅畫塗黑。他合上日記本,将它塞回枕頭下,關上台燈。
黑暗中,他摸到手機,屏幕還停留在與葉衍的聊天界面。那個星空頭像安靜地亮着,昵稱"freedom"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明亮。
路晏想起葉衍轉身離去的背影,想起他說"習慣了"時那種平靜的語氣,想起他站在月光下仰頭看向自己的眼神。
他突然明白,葉衍追求的自由,或許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不是随心所欲的自由,而是能夠選擇自己人生的自由;不是放縱不羁的自由,而是不必被戒尺丈量每一分鐘的自由;不是逃離一切的自由,而是可以毫無顧忌地站在某人一起談論音樂。
路晏将手機放在胸口,閉上眼睛。明天是周五,後天是競賽。
大後天...大後天是周日,是琴房約定的日子。這個念頭像一顆小小的星星,在他心中閃爍着微弱卻堅定的光芒。
窗外,月亮隐入雲層,巷子裡早已空無一人。
隻有路晏知道,那裡曾站着一個渴望自由的少年,聽過一首為他而奏的、不成調的《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