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路晏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手機屏幕的光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刺眼。

他再一次點開微信，刷新，葉衍的對話框依然停留在昨晚那條"謝謝，晚安"之後。

星空頭像靜靜地亮着，昵稱"freedom"像是一個遙遠的夢。

"自由..."路晏輕聲念出這個詞，指尖懸在屏幕上方，想要發些什麼卻又退縮了。他點開葉衍的朋友圈，裡面隻有零星幾條動态——一張鋼琴的黑白照片，一片飄落的梧桐葉，還有夜空中模糊的星軌。

沒有自拍，沒有文字，就像葉衍本人一樣神秘而疏離。

窗外傳來摩托車引擎的轟鳴，随後是父親沉重的腳步聲。路晏迅速鎖上手機屏幕，将它塞到枕頭下，假裝已經睡着。門被推開，一股濃烈的酒氣湧入狹小的房間。

"還沒睡？"父親的聲音含糊不清，帶着醉意特有的輕飄。

路晏裝作被吵醒的樣子，揉了揉眼睛："剛醒。"

父親搖搖晃晃地走到床邊，重重坐下，床墊随之凹陷。他身上的酒氣混合着機油的味道，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渾濁氣息。路晏悄悄向牆邊挪了挪。

"聽說...葉家那小子今天來學校了？"父親突然問道，舌頭有些打結。

路晏的身體僵住了。他沒想到父親會提起這個："嗯，他...來參加數學輔導。"

父親哼了一聲，從口袋裡摸出皺巴巴的煙盒："有錢人的遊戲。"他點燃香煙，深深吸了一口，"他們玩什麼都能赢，我們拼了命也趕不上。"

煙霧在昏暗的房間裡缭繞，路晏盯着天花闆上的一道裂縫，沒有說話。父親的話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他心中某個柔軟的角落。

"周六的競賽..."父親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别太在意結果。"

這句話像最後一擊，徹底擊碎了路晏心中那點微弱的希望。他攥緊了被角，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是啊，葉衍可以輕松解出最難的題目，可以擁有最好的輔導老師，可以不在乎任何一場比賽的結果——因為他們生來就不在同一個起跑線上。

父親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煙灰掉落在髒兮兮的地闆上。"早點睡。"他含糊地說，帶上門離開了。

路晏重新拿出手機，屏幕的光映出他發紅的眼眶。他點開與葉衍的聊天界面，手指在鍵盤上懸停許久，最終隻發了一個簡單的表情。

發完他就後悔了，立刻長按想要撤回，卻在最後一秒停住了。

也許...也許葉衍會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那個在琴房裡笨拙彈奏的《小星星》，那個畫在草稿紙背面的五角星，那個他們之間小小的、秘密的聯系。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路晏差點将它掉在床上。一條新消息：

"睡不着？"簡單的三個字，卻讓路晏的心髒狂跳起來。他盯着那個星空頭像看了好幾秒，才顫抖着回複：

"嗯。在想競賽題。"

謊言。他其實在想琴房裡葉衍教他彈琴時手指的溫度，在想陽光下葉衍睫毛投下的陰影，在想圖書館裡兩人幾乎相觸的鼻尖。

葉衍的回複很快："我也是。"

路晏想象不出葉衍失眠的樣子。在他印象中，葉衍永遠從容不迫，像一首精準的鋼琴曲，每個音符都落在最恰當的位置。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道："因為鋼琴？"

對話框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持續了很長時間，最後隻發來一張照片——一隻纏着繃帶的手腕，繃帶邊緣隐約可見幾道紅痕。

路晏的心一陣絞痛。他想起葉衍說過的話："我父親每周都會檢查我的練琴記錄。少一小時，就是一道。"

"他用什麼...？"路晏打出這幾個字，又删掉，換成了："疼嗎？"

"習慣了。"葉衍回複，"戒尺。檀木的，打起來特别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