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酸雨下了一夜,在太陽出來前總算停了。從玻璃窗裡朝外看,仿佛有一股腐蝕性的氣浪撲面而來。滿是污垢的玻璃窗,将灰蒙蒙的世界染成病态的黃褐色。埃文低頭看着手中的日志,這是她擔任領袖以來的第17次酸雨,整個草原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蛻皮。
埃文戴上口罩走出了圍牆,靴子碾過滿地蜷曲的草葉,它們暗紅色的葉脈在雨水中泡發了整夜,此刻正滲出類似人類血液的黏液。遠處幾株幸存的灌木抖落枝頭的殘液,那些挂着金屬光澤的酸珠墜地時,在裸露的岩石表面流淌出河流一樣的痕迹。埃文蹲下身子,用鑷子夾起一片甲蟲的殘骸,甲蟲的外殼在晨光裡閃着光,明明滅滅的像一群不安分的星星。
“小心點兒。”身後傳來露娜沙啞的警告,露娜左手握着pH試紙,“昨天夜裡的酸雨還不算太嚴重,但是這幾十年,酸雨的頻率越來越高了。特别是近幾年。”埃文和露娜幾乎同時擡頭望向天空,本該是日輪升起的位置,此刻卻翻湧着詭異的烏雲。遠處,腐殖土在地平線末端塌陷,露出下方破碎的水泥塊——這是前幾任領袖留下的水泥公路的遺迹。某個瞬間,埃文錯覺那些水泥塊在雨水中生長,如同最大的竹筍刺破地面。風裡送來昆蟲的哀鳴,它們的鱗片在酸雨中剝落,卻依然執着地啃食着地衣。
露娜腰間的對講機裡傳出艾琳斷斷續續的聲音:“……石膏裹好了……給她補了一瓶葡萄糖,你們要不要進來看看……”。
“她太瘦了,有些營養不良。大腿的骨折看起來是昨天剛發生的,幸好她受傷之後很快就被你們發現了,沒有感染。我和艾琳給她的腿裹了石膏,要坐一段時間輪椅。我得去找湯森說一聲,讓他給這孩子焊一個輪椅。”埃文耐心地聽着露娜描述女孩兒的狀況,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随後埃文說道:“我們進去看看,但我不能待太久。今天還得去趟菜園,盤點一下我們的損失。”
從730人到20人,三百年的時間讓聚居區的人口數量下降到不到原來的零頭。昨天晚上,聚居區迎來了第21個人。這是100多年來首個從遠方到達的人類,這讓大家多少有些興奮。或者說是因為這個人的到來,解答了大家心中的疑惑——原來我們不是地球上最後的人類,還有其他人類生活在别處。此刻這個人類就躺在醫療所的病床上,很多人想來看熱鬧,連廚房的山姆叔叔都端着炖鍋走到醫療所門口,說要給病人加餐,但都被露娜和艾琳攔了下來。露娜平時就在醫療所裡為大家治療,第一代領袖沈博留下的醫學書籍和藥物合成方法至今還在使用,萬幸的是它們在大部分情況下都還奏效。
“多虧了你之前制做的石膏,”露娜說道。“感謝湯森吧,是他在草原北邊幹旱一些的地方發現了硬石膏礦,出主意把挖出來的礦石用柴火煅燒,然後磨成石膏粉末。”埃文接下露娜的話茬。露娜繼續說:“我們給她骨折的地方裹上了石膏,身上其他的傷口也用酒精消了毒,從昨晚到現在一直在給她補充葡萄糖。艾琳剛剛給這孩子測量了血壓和脈搏,問題不大,但還是沒有醒。謝謝你艾琳,有你在這兒幫忙真的太好了。”“不用客氣,露娜阿姨。能幫上你的忙,我也很開心。”艾琳微笑着。“如果可以的話,艾琳,能不能麻煩你再調配一些生理鹽水給埃文帶着,她待會兒要去菜園,我擔心菜地裡的螞蟥會鑽到她的靴子裡。”“好的露娜阿姨,我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