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拂五點多醒的,烏黛八爪魚一樣攀在她身上,月拂輕手輕腳挪開壓在身上手腳,坐起來發現賀祯在旁邊打了地鋪,蓋着小時候大伯母買的小毯子,月拂把自己的被子給賀祯蓋上,到外面衛生間洗漱。
要讓一個有潔癖的人澡都不洗直接上床睡覺,除了工作,除了條件艱苦,就剩下喝醉這一個條件了。
月拂簡單洗漱完,裹着睡袍出來,還不到六點,她上了别墅三層,這個時間朝霞在正東方塗抹上一筆濃豔的橘紅,太陽躍升出天際線,那麼鮮豔,那麼熱烈,仿佛在哀悼昨天。
小區綠化做得很好,有悅耳的鳥叫聲,月拂不知道那是什麼品種,但要是問某人,那百科全書的肚子一定知道這種勤奮鳥的專業學名。月拂考進公大學情報,除了理論知識,還有大量的實踐課,模拟演練,月拂在一衆同學中沒下過專業前三,大三那年她成為X小組的預備成員,每周要接受特訓,隻有成績合格才會進入下一個階段。
大三下學期她搬進了獨立宿舍,開始接受秘密特訓,那天是盛夏的晚上,月拂跑完加練的五圈,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宿舍,她發現宿舍門沒關,還以為自己忘了,推開發現有個女人坐在書桌前,拿着自己的專業課筆記看得很認真。
她用眼角的餘光瞟了自己一眼,漫不經心說:“今天比昨天慢了半分鐘。”
月拂整個人被汗洗了一遍,頭發黏膩的貼在臉上,脖頸一片很刺撓。她很快反應過來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是誰,一周前接到新消息——她會有新的教官。
“教官好!”月拂站的筆直,像站隊列報數一樣。宿舍裡安靜了很久,女人沒反應,月拂因為緊張,還在往外冒汗,反觀對面的人,這熱的天還穿着深灰色長袖襯衫,她仿若聽不見,繼續翻着筆記。
過了很久,月拂保持站立的姿勢,腳都麻了。女人才合上筆記,側臉看過來,那張臉長得很舒服,月拂文采很好,但當時找不到合适的詞來形容她的長相,就是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
女人站起身宣布道:“你這次的考核零分,我需要慎重考慮你是否具備進入X小組的資格。”
月拂不僅課業比其他同學重,連訓練也比其他人多,她接受X小組的特訓同時還要兼顧學習,壓力可想而知,前面那麼艱難她都能堅持下來,突然被打零分,她年紀輕脾氣一下就上來了,脫口而出:“憑什麼?”
“一個合格的情報分析員最忌諱偏聽偏信先入為主,”女人點了點桌上的筆記:“其次,你不該留下你的筆迹,情報之所以是情報,區别于普通信息,它更敏感還具有價值,所以情報的傳遞必須足夠隐秘。”
女人說完就走了。
月拂依舊不服氣,一整晚輾轉難眠。第二天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被打零分,出現在宿舍的女人不是她的教官,她是X小組的副組長,臨時過來考察。新教官還帶來了她的一句話:‘X小組看的不是成績,理論課成績再好也沒用,X小組不收書呆子。’
——書呆子。這是月拂收到的第一個負面評價,因為過于會讀書,被劃定為書呆子,月拂憋着一口氣,在體能上連續打破之前的記錄。而且再也不寫筆記,教材上一片空白。
半年之後她又來了,也是不打招呼進了月拂的宿舍。月拂吸取上一次的教訓,語氣盡量平和,像一個努力向大人證明自己很厲害的小孩子:“我不是書呆子,不需要筆記也可以考的很好,知識存在了我的腦子裡随用随取,而且教官給我制定的目标我全部超額完成了。”
對方依舊無動于衷,問她:“這次考試你考的第幾名?”
月拂挺直腰闆,底氣相當足:“全系第一!”
這次沒有同上一次一樣現場給出評分,是月拂主動去找教練才知道自己又被打了零分,還被中止了特訓。月拂非常生氣,向教官要電話号碼,教官不給,她就定海神針一樣站在教官旁邊,課也不上,教官去哪她去哪,甚至連男廁所也跟進去了。
教官要被這執着的小姑娘給吓尿了,隻好答應幫忙打電話。
月拂在學校的梧桐樹底下打通了電話,自報家門:“我是月拂,你為什麼又給我打零分,我記筆記零分,不記也零分,我考了第一,體能訓練,格鬥技巧,情報分析全是優秀,我哪裡做錯了,你可以直接告訴我,為什麼給我打零分...”
月拂從一個學習好人緣好的學生,搬進了單人宿舍,晚上回去連個說話解悶的人也沒有,因為要參加特訓她自己的時間少得可憐,不是在圖書館就是在沒人的教室,大課還不能落下,為了進入X小組,她幾乎投入了百分之兩百的努力。
說到後面,月拂蹲在梧桐樹下哇哇大哭,把肚子裡憋着的苦悶與不滿跟着眼淚一起釋放,她哭了很久,還以為電話那頭的人會不耐煩挂電話,等她漸漸平靜下來,手機那邊的人說:“哭好了嗎?”
月拂帶着哭腔回她:“好了。”
“知道我的名字嗎?”
“不知道。”月拂抹了把眼淚:“你沒告訴我。”
“情報是要主動獲取的。”女人的聲音很溫和:“我是奚禾,X小組副組長。”
月拂吸了下鼻子,帶着濃重的鼻音:“我會去核實的。”
奚禾當時笑了來着,月拂回憶起來也覺得好笑,那通電話結束之後,月拂的學習成績開始往下掉,她不再是那個拔尖的好學生,上課也坐在角落裡,逐漸淡出老師同學的視線,最後成為不上不下那一溜,畢業後同學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個單位,同學們各奔東西,月拂的形象在他們的記憶中逐漸變淡。
後來她回公大讀研,又是跨專業,記得她的老師沒兩個,她比同專業的學生年紀大,小組作業的時候參與度不高,不太愛跟人打交道,人一旦踏入社會,很難交到朋友,月拂也不例外。研究生三年論文寫得平平淡淡,作業完成的馬馬虎虎,順順利利畢了業。
她依舊在堅持奚禾教她的處事方式,隻有在适當的時候才會露出一點鋒芒。
“想什麼這麼開心?”賀祯來到三樓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