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一張口,門外左思神色匆忙闖了進來。
左思低聲道:“大皇子妃過來了。”
趙明斐放下匕首,迅速走到窗邊看見江念棠獨自一人剛踏進正門。
幸存者感受到冰冷的匕首離開自己,仿佛嗅到了生機,趙明斐敢殺他們這些無名之輩,卻絕不敢動江家這位小姐,若是把她引過來,自己興許能得救。
然而他僅是剛冒出這個想法,下一刻就失去了聲音。
趙明斐走到窗邊,從縫隙裡看見江念棠正提起裙擺,跨過朱紅色的台階。
他眼眸微眯,泛着還未隐去的寒光。
“大皇子妃,您在這兒做什麼?”
左思忽然從後面冒出來,吓了江念棠一跳。
江念棠轉身:“我來找個東西。”
左思眉頭一緊,盯着她問:“找什麼?”
江念棠被左思看得有些悚然,低聲說明來意。
左思蓦地舒展眉毛:“大皇子妃您别自個兒來,廢殿年久失修,說不準哪處就有危險。您有什麼需要跟奴才說一聲,萬不要自己輕易冒險。”
江念棠還沒來得及走入屋内,就被恭恭敬敬請出去。
離開前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處廢殿大門恢弘,門口還高高挂了兩盞大紅燈籠,燈籠下墜着明黃流蘇,依稀能窺探幾分剛建成的奢靡。然而時過境遷,裡面一切像被蒙了一層灰色,在陽光照射下有種詭異的甯靜。
林風徐來,她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腥臭味,不舒服地捂住口鼻。
江念棠問:“這裡是哪裡?”
左思腳步未停,臉色發白催促她離開:“是前朝寵妃身前的居所,裡面不幹淨!”
晚間用膳的時候,趙明斐說起她今日誤闖廢殿這件事,他和左思異口同韻,話裡話外都是讓她不要亂走。
他知道江念棠在布置房間,沒想到她這麼認真。
趙明斐不想今天的事情再次發生,便道:“我平日裡住自己那處習慣了,你不必這樣勞心費神,來回也費不了多少功夫。”
江念棠手中動作微頓,笑容僵在臉上,幹巴巴道:“殿下不住也沒關系,我就是閑來無事布置玩兒,打發時間罷了。”
趙明斐聽她語氣失落,猜測她大抵是希望自己多陪陪她,這種留人的手段算不得高明,端看對方願不願意。
好在目前趙明斐對江念棠尚有幾分耐心,于是便道:“下次還要找什麼,我陪你一道去。”
江念棠低垂的頭驟然支棱起來,言不由衷道:“會不會耽誤殿下的正事。”
她臉上的喜悅溢于言表,眼眸含情波光潋滟,看得趙明斐莫名心生憐惜。
誰能對着一個眼裡都是你,全心付出不求回報的美人說出拒絕的話呢?更何況她的要求那麼低。
趙明斐笑着說不耽誤。
江念棠怕趙明斐又有事,第二日就趕忙拉着他四處尋物,尋了大半天也沒找到能用的東西,不是缺了這個角,就是壞了那個腿,最後兩人還被一場大雨困在半山腰的亭子裡。
夏雨如瀑,山風夾帶雨針斜插入亭。
趙明斐站在江念棠身後擋住風雨,然而她的臉頰仍被斜雨刺得發白,浮起一層細密的水珠。
“沒想到西巷口這麼大。”江念棠望着朦胧的山巒感慨道:“今日不該走這麼遠的,下次要帶把傘出來,也不知道這雨要下到什麼時候。”
她出門前其實找過傘,不過半天都沒有找見一把,也就作罷。
趙明斐被困孤亭臉色沒有半分不耐,倒是對将江念棠執着于一個燭台而好奇。
“我聽說有一種燭台,能夠讓蠟燭不間斷燃燒。”江念棠喃喃道:“因為屋子很暗,要一直點着燈。”
無論遠方的人什麼時候回來,都能找到家的方向。
趙明斐低頭,江念棠烏黑的睫毛上挂滿細密的水珠,随她的聲音簌簌顫抖。他忽然想到她曾說過自己怕黑,入夜後總是将房裡點滿了燈。
有時站趙明斐在煙波洲二層臨窗前遠眺也能窺見雲夢閣的燭光,在黑寂無垠的西巷口尤為顯眼。
趙明斐眼眸不自覺軟了下來,故意打趣道:“你這樣用心布置,也不知道能享受多少天,不嫌麻煩嗎?”
江念棠:“哪怕明天要被賜死,今天也要好好過。”
江念棠提起生死之事沒有半點畏懼,她轉過身擡頭對上趙明斐的眼睛:“我想和你好好過日子,就算是隻有一天也要認真對待。”
既然結局注定是死,她在臨死前要想盡一切辦法彌補從前的遺憾。
“我還打算在院子前面劈開一塊空地做小教場,你可以在那裡練劍,我可以站在樹下看你……”江念棠自顧自說着自己的規劃。
趙明斐眼眸微彎,再沒有說掃興的話,她仿佛受到極大鼓舞,越說越激動,到後面煞白的臉透出微紅。
“我在幾座殿宇中找到了海棠樹和枇杷樹,可以移栽到雲夢閣。庭前種海棠樹,院後種枇杷樹。”江念棠笑得有幾分傻氣,澄澈的雙眸像剛擦幹淨的鏡子,清晰映出趙明斐的臉。
她眼裡閃動着對未來的期待,轉過身遙看雲夢閣方向:“春日賞花,夏日聽蟬,秋天吃果,到了冬日……我們可以一起窩在窗前的榻上蓋被子看雪。”
趙明斐感覺心底某處蓦地軟了下來,仿佛跟着她的描述已然經曆過一輪春秋。
他聽見自己說:“好。你還想找什麼,我陪你。”
他願意再給她多一點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