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駕到——”
皇帝帶着一衆侍從從大門而來,在場的女眷們齊齊起身跪下迎接。
龍紋明黃袍擺在江念棠餘光裡漾開,卻沒有徑直走到主座上,而是停在對面恭王妃身前。
“方才朕在外面聽見恭王妃發了一通火,是誰惹她不快?”
皇帝不怒自威的聲音響起,聽得江念棠心口一緊。
江盈丹更是瑟瑟發抖跪在地上,不敢接話,與方才的嚣張判若兩人。
江皇後一筆帶過,隻說是誤會。
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近身低語幾句,将事情來龍去脈原原本本說給皇帝聽。
皇帝看向惶惶然的江盈丹,不變喜怒道:“江府的女兒都這般肆意妄為,不懂規矩?還不給恭王妃賠禮道歉!”
江盈丹臉色發白,腿軟得無法直立,驚恐地向上首的江皇後投去求救的目光。
說的是江盈丹,聽進心裡的卻是江皇後,她的指尖驟然陷入掌心,看向恭王妃的眼神既恨又妒。
這麼多年來,皇帝還是放不下她。
江皇後的火被皇帝一句話點燃,憑什麼她江家的女兒要給恭王妃道歉,對不起恭王的從來不是江家,她這麼多年受委屈還不夠,現在連她江家的女兒都要向那個賤人低頭。
憑什麼!
江皇後原本不想為難江念棠,現在卻改了主意。
恭王妃要護着她,她偏偏不讓,今日她便要瞧個真章,到底是她一國之母尊貴,還是她這個恭王妃更勝一籌。
江皇後冷冷道:“陛下何必動怒,丹兒不過希望本宮在壽辰這日高興些。大皇子妃若是願意彩衣娛親,本宮自是心裡熨帖,也不枉與大皇子一場母子情誼。”
皇後暗暗提醒皇帝,說到底是皇家私事,與外人無關,身為外人的恭王妃未免管得太寬。
皇帝的目光落在江念棠身上,他淡淡道:“大皇子妃願意嗎?”
說願意,拂了恭王妃的好意解圍。
說不願意,在衆人面前下皇後的臉。
皇帝問江念棠這個問題,屬實是為難她。
同時讓江念棠清晰意識到,皇帝對趙明斐果真不喜,若對他還有一絲父子情,斷然不會将她推到兩難的境地。
江念棠定了定神,低頭道:“陛下明鑒,兒臣自然願意為母後盡一份孝心,然而今日主角并非兒臣,故而不敢喧賓奪主。”
言下之意,她已嫁為人婦,在這場名為賀壽實為挑選皇子妃的壽宴裡理當給别的貴女多些表現的機會。
她避重就輕的回答讓皇帝側目多看了一眼。
悄無聲息将話題引到其他地方,兩邊都不得罪,這份玲珑心思和沉着應答屬實難得。
皇帝也無意将事鬧大,既然江念棠已經給了雙方台階下,他也樂得成全。
然而皇後偏不,她似笑非笑道:“若是本宮想看看大皇子妃有何才藝呢?”
話是說給江念棠的,眼睛卻盯着恭王妃。
恭王妃自皇帝出現後眼眸低垂,臉上浮現明顯的冷淡疏離,她聽出皇後是在故意為難江念棠,擡頭正準備替她說話,迎上對面人微微搖頭。
江念棠心知自己躲不過去,起身朝皇帝皇後各自福身:“那兒臣恭敬不如從命。”
江盈丹聞言,興奮壓過恐懼,這下江念棠不僅要在内眷裡丢臉,皇帝也會鄙夷她。
趙明斐會不會因此也讨厭江念棠。
江念棠請人送上筆墨紙硯和丹青色彩,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繪出一幅竹石圖。
“兒臣跟着大皇子在閑暇時習畫,今日獻醜了,就以這幅‘竹報平安’恭賀皇後娘娘歲歲年年無恙。”
江念棠展開畫作的瞬間,全場炸開了鍋。
誰人不知趙明斐妙筆丹青卻眼高于頂,平日裡别說指點一二,便是他的畫也萬金難求,誰曾想他居然會教人作畫。
江盈丹被“習畫”二字砸得腦袋嗡嗡的響,眼前不自覺浮現出二人伉俪情深,紅袖添香的畫面,胸口劇烈疼痛着。
她也曾請趙明斐指點畫作,卻被他以隻會自娛,不會教人為由輕飄飄拒絕。
原來他可以教得這麼好,隻是不想教她罷了。
江盈丹的表情似笑似哭,而皇後堪稱面如鐵青。
她偏偏畫竹!
誰人不知恭王妃最擅畫竹,皇帝也曾稱贊她的竹高風亮節,鶴骨松姿。
果然,皇帝笑道:“你的竹有幾分恭王妃當年的神韻。”
皇後恨不能立刻撕碎這張紙,她強忍着怒意,轉頭瞥見皇帝目光柔和看向恭王妃,再也忍不住胸口翻滾的嫉恨,借機發難道:“竹乃空心之物,大皇子妃是在暗示本宮無心無情,置大皇子于不顧麼!”
江念棠愣了下,連忙跪下請罪:“兒臣絕無此意。”
皇後冷笑道:“是不想,還是不敢。”
忽然一道不該出現的聲音驟然響起。
“母後不滿意她的畫,不如告訴兒臣喜歡什麼,我來替她畫。”
溫和的嗓音不重,卻如在沸油裡潑了一捧水。
趙明斐大步流星走到江念棠身邊,拉住她站起來。
江念棠與其他人一樣震驚于他的突然出現,還沒回過神,人已經被護送進東宮,趙明斐曾經的寝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