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風起,夤夜比白晝涼上七分。
東宮的床帳采用一種特制的輕紗,薄如蟬翼,遇風驟寒,在炎熱的夏日是最好不過的納涼物件。
江念棠的雙手被縛,高舉過頭,掌心恰好碰見垂落下來的紗帳。
床榻上的動靜稍微大一點,輕紗便會無規律在她五指、手腕上搖晃,寒涼的觸感像蛇鱗在肌膚上遊走,令人顫抖,不敢妄動。
江念棠确實慌亂得不敢動。
上方之人面帶微笑盯着她,雙眸如墨般漆黑,好似能看破她藏着心裡難以啟齒的秘密。
紗帳裡一時寂靜無聲,連彼此的呼吸都微不可聞。
“這個問題很難?”
趙明斐微微俯身,兩人之間的距離再一次拉近,溫熱的吐息落在她的臉上激起驚寒,她當下不自覺繃直背脊。
江念棠在他迫人的視線下,咬住唇又放開,直到幹澀的唇瓣被完全潤濕,方才強忍着顫抖道:“我隻是一下子沒準備好……”
趙明斐好脾氣等着她的下文。
江念棠下意識躲避他的視線,卻被他的另一隻手強行掰正,迫使她不得不直視他的眼睛。
高大的身軀在她身上投射出濃重的陰影,趙明斐逆光的眼眸愈發深邃如淵。
“别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嗓音低沉,有種說不出的蠱惑暧昧。
他彎了彎眼睛,勾出一個柔和的笑容,像春日裡的暖風。
江念棠目光掠過他的眉毛、雙眼,止步于鼻尖,又重新擡眼看向趙明斐。
視線觸及的那一刹,江念棠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他的黑瞳裡倒映着她的臉,讓她驟然恍惚。
願意嗎?
江念棠展露一抹笑,“願意。”
她其實已經準備了很久很久,久到快要忘記應該做出什麼表情。
趙明斐感受到身下人忽然放松下來,她微揚起頭慢慢向上靠近,緊接着溫熱而柔軟的東西覆上了他的唇。
他的瞳孔微征,然而隻有那麼一瞬,便反客為主。
比起江念棠溫和的觸碰,趙明斐的吻強硬兇狠,像是要将她一口口吃掉似的。
這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樣。
江念棠不自覺發出抗拒的嗚咽聲,伸手想推開他,結果卻發現雙臂仍然被禁锢在頂,隻能扭動身體躲開他強勢霸道的入侵。
然而她越反抗,被壓制得愈緊,江念棠最終隻能被動承受他給予的所有,口中的每一寸都被陌生的觸感掃過。
她從沒有被這樣對待過,開始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感到害怕。
就在江念棠要喘不過氣來時,趙明斐忽然停了下來。
他擡起頭,沾滿情/欲的臉懸在她上方寸許,一言不發看着她。
無聲的視線在江念棠臉上逡巡,她被他看得愈發心虛,不自在别過臉,餘光瞥見趙明斐唇上殘留的潤澤。
這回趙明斐沒再強硬要求她回正視線,隻有紊亂的呼吸與喘息聲在空氣中交纏。
正當江念棠不知如何是好,趙明斐卻側躺在床榻上,他放開她的手,改成摟住她的腰。
趙明斐嗓音喑啞:“早點睡。”
江念棠卻毫無睡意,身體比之前更僵硬,起伏的胸口瞬間停滞。
在肢體接觸間,她分明感受到他的變化,然而他停了下來。想到某種可能後,她的心沉入谷底,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埋在頸窩的頭忽然悶笑一聲,攏住細腰的手緊了緊:“怎麼抖成這樣,不是說了睡覺嗎?”
江念棠盯着紗帳頂猙獰的盤龍,艱澀道:“為什麼……”
趙明斐閉着眼,安撫似的輕拍她的側腰,溫聲呢喃道:“因為現在不是好時候,而且你好像沒有準備好。”他的鼻尖親昵地蹭了蹭細軟的頸窩:“不着急,我們的日子還長。”
江念棠聽見他說:“别的新娘有的,我都會給你。”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卑鄙至極,惡劣至極,根本配不上趙明斐這樣對她。
*
忽如其來的宮變打得朝野上下措手不及,衆位大臣們本以為隻是來參加一個普通的宮宴,誰料自己和妻兒盡皆身陷囹圄。
廢太子逼宮,李将軍叛變,恭王府率先稱臣。
要知道李将軍是皇帝千挑萬選提拔上來的親信,他又與嚴珩一交往過密,兩家人下個月即将定親,任誰也不會想到他是廢太子的人。
再說廢太子,他劍指諸臣,眉目柔和卻說出駭人之語。
降者,與妻兒回家團聚。
逆者,全家以另一種方式團聚。
有人仗着自己在京城多世累積的根基,當場怒罵趙明斐不仁不義,罔顧人倫,表示絕不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言之鑿鑿,氣勢礴礴,仿佛料定趙明斐不敢殺他。
然而還未等細數趙明斐的罪狀,下一刻已身首異處,脖頸噴濺而出的血柱染紅大殿中的第一塊青磚。